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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唧唧,唧唧……”是誰家的兒郎?天剛麻麻亮,就起床讀書,“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
秋晨好眠,小城還在睡中。走出單元門,蟲聲更響了。駐足聆聽,那聲音來自草間,又像來自泥墻,撿一塊土坷丟過去,片刻消停,隨即又起。很顯然,它們的課文還沒有熟。
走在草城子街上,無人問早。風從天上來。道旁高木,搖落紛紛,如彈幕來襲。走過一株株懸鈴木,挨個地拍它們,恍惚身在大昭寺八廓街,一只只經筒隨著手,輕輕轉動。一枚桐葉“欻拉”一聲落地,一個古老的詞兒彈窗而出:滿耳秋聲。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夢一樣的秋晨,想起了“趙倚樓”。
下面的散步變成了背詩。“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背不下去了,使勁想,這么好的詩,唉,真是人比瓜老,一邊罵記性,一邊掏出手機搜索:“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大宋的商州團練副使王禹偁,想家了。同樣病秋的,還有黃州團練副使蘇軾:“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走上落鳳坡,朝東看,魚肚白的“云山”,狀如丘陵,似有人家在那云深處。云片東沿承著日光的地方先亮了,背陰的地方還鐵青著,這便有了丘壑,有了好看。也有絲絲縷縷的云,“跟笤帚絲掃的一樣”。這是我母親的比喻,打場倦了,她看看天。“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
月亮上來了。一芽,一鉤,一彎,半輪,一輪,這一支曲子,由生到熟,它練習了許久。
應節的月餅擠滿了貨架,樓前的桂花遲遲不開,就是臥牛山上的桂園,也不見一枝半朵,這多少沖淡了些節味。遲遲不開,真的想如《遲桂花》中的翁蓮——“因為開得遲,所以日子也經得久。”(翁則生語,郁達夫《遲桂花》)
中秋的晚宴上,吃了一點點酒,酒是親家從衡水捎給我的。換上軟底布鞋下樓,算是步月。月亮高高,掛在中天,有一粒寒星,不遠不近地跟著,還有幾縷霓裳,冶冶淡淡地施著,像貴妃醉酒,那跟著的,必是力士了。臥牛山是城中高臺,宜風宜月,尤其后半夜,靜謐,疏朗,嫵媚,有林下風。此刻,山已半睡,只留兩只蟲子應門,路燈昏黃,站著打瞌睡。
我先在鐵牛廣場找了一道石階坐下,透過銀杏的枝柯看月,看了一會兒,不太滿意,又沿著坡道往上走了一段,找一條石木長凳,平躺下去。閉上眼睛,享受著風的綿酒的柔,將我浮起來,我不確定這浮力,來自風,酒,還是月。長凳在兩棵烏桕下面,乜斜著眼睛看,周圍,一大片鳶尾,更遠處是廣場上一蓬蓬無患子,樹葉零碎,不能盛月,沒感覺到“像在牛乳中洗過一樣”,我又閉上眼睛。
覺得過了許久,其實并不久,月亮可以作證。有腳步經過,我能感覺到身上有人的目光,摻雜在月光里。一對情侶手牽著手上山來,女娃束腰長裙,男娃戴著眼鏡,女娃說:在這兒躺著涼快。她說我但不沖著我,聽音是友善的。
這樣的長凳很多,何妨躺躺再走?多年以后,也會落下個不一樣的秋。
朋友鄉下過節回城,捎給我們一袋花生,妻子留下半袋。當然是剛起不久的新花生,曬白,一碰哈哈響。為什么叫落花生呢?早年讀許地山文,并沒弄懂,只當他那地方就是這么個叫法。現在懂了,落花而生,其生長過程中,蝶形的黃花一落,子房和子房柄構成的果針就往下扎,果實在土里長成。
我和妻子結婚在國慶,也是新花生上市的日子。洗澡的時候,澡盆里沉著幾顆紅皮花生,長輩囑咐,一定要撈起來吃掉。剝殼一吃,生的,天地之大德曰生。
新花生就是好吃,我剝了幾顆,仿佛吃到了秋天深處的泥土。見我喜歡,妻子有些遺憾,說:曉得把那一整袋都留下。我說:半袋就不少了,今年干,花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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