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本報記者署名文字、圖片,版權均屬新安晚報所有。任何媒體、網站或個人,未經授權不得轉載、鏈接、轉貼或以其他方式復制發表;已授權的媒體、網站,在使用時必須注明 “來源:新安晚報或安徽網”,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漆黑的森林,父親走在前面,我跟著他。夜晚的天空,破出一個月亮那么大的洞,還有無數星星那么小的洞,滲著天外的亮光,一些云朵匆忙做著徒勞的堵漏。我喜歡夜晚,這時候,天空不再限制我的想象力,許多夢想穿越漏洞,在天空之外得以實現。
兒時村莊,家家戶戶煙囪濃煙滾滾,鍋碗瓢盆乒乒乓乓此起彼伏,我就天真地以為天上的白云是神仙做飯造成的云煙。有一次,雨過天晴,父親去新開的茶園劈柴,奶奶搬來一只小板凳,讓我踮起腳尖扒在窗戶上看。順著她的手指,只見遠山上,一個小人舉著斧頭,一下一下劈下去。聲音傳來慢,以至看見他舉起斧頭時“啪”的一聲響,斧頭落下去反而沒有聲音。那是父親在劈柴。接著,飄來一片霧,霧越來越濃,父親消失在霧里,只有劈柴聲,一聲一聲從霧里傳來。那是我第一次認識霧,雖然根本分不清云和霧,以及煙的區別。
父親個子不高,但很健壯,肌肉十分發達,這是他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的緣故。讀四年級的春天,我在鄰村挖來一棵小棗樹,種在家門口。棗樹比我長得慢,青春期回到家鄉,個子噌噌噌往上躥,那棵小棗樹蟄伏了幾年后,突然也跟著我猛長,兩三年長得比我高好幾截,占據了門口一小片面積,還開了花,秋天長出幾粒稚嫩的棗。父親將磨得寒光逼人的柴刀和割松脂的油刀交給我,讓我去后山跟著大人伐木、割松脂。在我眼里,后山經常云霧繚繞,神秘得有點嚇人,而且野豬成群。有兩次回家天黑了,森林里陰森森的,讓人頭皮發麻,但很快就聽見父親跟來的腳步聲,心里頓時踏實下來。夏天,森林里經常會聽見有人“嗚——喂”的大聲呼喊,據說那是呼喚風的語言,我深信不疑,因為天上的云看起來跑得更快了,呼呼的風掠過樹梢,涼爽多了。
家鄉何所有,白云轉悠悠。雨過天晴,在后山勞動,只見村莊被濃濃的云霧籠罩,云霧里,雞鳴犬吠聲不絕于耳,伴隨孩子們的尖叫與哭鬧。有時候,云霧散在群山間的山坳里,像被捆住了翅膀的鳥;有時候,云霧又踏著山頂,展翅高飛。此時,“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秋葉黃,云霧起,秋天的山村成了一個魔法世界,云里霧里,赤橙黃綠青藍紫,美不勝收。平常日子,在山頂遇見的日出日落,也很迷人。一輪紅日,像一個大柿子,甜膩的果醬流溢出來,抹在云朵上,仿佛一張可口的印度飛餅。
離開家鄉后,做過記者、編輯,去了許多農村,尤其是偏遠山區,那些延續千百年的古村落,正在快速老去和消失。一棟棟古老的農房,象征性地關著大門,三五根野藤蔓攀爬在銹跡斑斑的爛鎖上。有兩次在飛機上,俯視群山間的故鄉,匆匆一瞥,青翠山坳里,白墻黛瓦的老家上空,飄浮著幾片云。我貼著窗玻璃,想再聽聽下面的劈柴聲,可惜再也沒有。滄海桑田,只有懷想,沒有悲傷?!鞍自埔漓o渚,春草閉閑門。”老去的鄉親們陸續離開后,他們把村莊交還給了大自然,把房屋租給了白云。而我,繼續在外流浪。
請輸入驗證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