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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剛開學,學校安排我們這些師范學生到揚名村做普教調查工作,挨家挨戶登記未入學的女童,說服家長讓孩子入學。
初春的夜晚,多雨,潮濕,陰冷。倉庫對面遠處是鋼藍色的山峰,近處是翠綠肥厚的油菜。我們住在村部里,風從稀疏的磚縫里吹進來,好在我們十七八歲,扛得住凍。
伙食在村部附近的一個農家搭伙。這個農家的大娘個頭高,腰板直,干活利索,家里收拾得十分干凈。每天的飯菜也是變著法有新花樣,腌魚臘肉,頓頓不離。
一星期之后,在村部的空房子里,架起了一塊黑板,辦起了簡易的夜校,開始掃盲教學。
漆黑的春夜。小雨淅淅瀝瀝。屋子里真熱鬧。我們沒有經驗,將夜校辦成了聯歡會。開始教識字,還有計算。后來,同伴給大家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最后唱的是《三月里的小雨》。這是當時最流行的歌曲,不用識字,大家唱起來了。春夜不再寒冷。
山村的夜晚特別黑。就村部里有一點微光,人頭攢動,散布一點點溫暖。九點多,已算很晚,我們讓孩子們大的帶小的,各自散去。剛才書聲瑯瑯歌聲嘹亮的空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靜得聞得到蜘蛛網的氣味。
同伴意猶未盡,還在哼唱:小雨陪伴我,小溪聽我說,可知我滿懷的寂寞。
我沒有愛著的人,也沒有追尋愛我的心的愿望。但是人散后,我也感到了滿懷的結結實實的寂寞。
同伴唱完了,很快安靜地睡著了。我睡不著。坐在一張破損的桌前寫日記,眼前浮現起一個女孩的笑臉。
她叫甘巧美,十六歲。長長的頭發,白凈的臉龐,眼睛很亮,看人時,堅定,深邃。我不敢看她,又想多看一眼。
我給大家分發作業本,她用掌心來迎接,我的手背落在她整個的掌心里,感受到的不是柔軟、溫暖,而是干爽、涼硬。這是一種讓我特別珍視的感覺。她的手是因為勞作才變成這樣的嗎?
很大的雨點砸在瓦上,心跳一樣有力。我將她的名字用小刀摹刻在一塊長長的橡皮上。我從來沒有刻過印章,只是春夜太長,我有足夠的時間消磨。“甘”字和“美”字,正寫反寫差不多,刻起來并不費事,巧字右邊的“丂”,反寫要花一些功夫。我在橡皮上工工整整刻好了這三個字,然后蘸上藍色的墨水,蓋在我那幾天的日記上。
日記寫了些什么早已忘卻,我一直記得“甘巧美”這三個端端正正的大字,印在細小的日記字跡的上方,藍瑩瑩得耀眼。雨水和春夜在我身外,我一點都不寂寞了。
很快,這項調查工作結束了。我們離開這個村子回校了。我好像失去了什么,而且是永遠地失去了。我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愿望,我也不能對自己的愿望擔起責任來。所以,那些春夜的短暫記憶,就像淅淅瀝瀝的小雨一樣,早就匯入歲月之河里,與奔騰的河水合流,載沉載浮,忘記了最初的軌跡。
那位唱歌的同伴,后來做了鄰縣的副縣長。我們還時有聯系,但大家都不去說揚名村的故事了。觥籌交錯間,我們都沉穩起來,說些時下熱門的話題,熱熱鬧鬧地打發重逢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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