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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寫戰(zhàn)爭,但是沒有把重點放在人身上,而用主要筆墨寫了一只狗和一群狗,寫了一場貌似以狗為主角的戰(zhàn)爭,對于徐貴祥來說,是一次嘗試,也是一次挑戰(zhàn)。這部作品最早以《好一朵茉莉花》為名刊發(fā)于《解放軍文藝》雜志,2021年由明天出版社出版時,更名為《狗陣》。
小說開篇,三言兩語定調(diào):日本人是后半夜進來的,動靜不大,連狗都沒叫幾聲。當日軍中佐河岸第二天帶著名為“瀑布”的東洋軍犬在蛾眉鎮(zhèn)高視闊步時,那些蛾眉土狗戰(zhàn)戰(zhàn)兢兢,目光躲閃,老遠見到瀑布的身影,要么夾起尾巴一溜煙小跑,要么就躲在街面兩岸的屋子里……從蛾眉狗的表情和行為可以推斷,蛾眉人對日寇只有懼怕,沒有或者說不敢仇恨。
但情況很快發(fā)生了變化。幾天之后,河岸帶著瀑布,前往世豪中學“拜訪”。在中學大門口遭遇了一條黑狗,這只名為茉莉花的黑狗不僅沒有逃跑的意思,還紋絲不動,安如磐石。瀑布由吃驚到困惑繼而恐懼,最終狂叫逃竄,使得河岸顏面盡失,無限傷感,無功而返,行走在蛾眉街面上,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那些上午還躲在門后偷窺東洋神犬的中國狗,這天中午都到街面上來了,跳躍撒歡竊竊私語……
就從這一天開始,河岸的自信動搖了。河岸一方面派人秘密調(diào)查茉莉花的來歷,一方面調(diào)來了更加兇猛的軍犬“川穹”。為了威懾世豪中學老師、蛾眉鎮(zhèn)頭面人物,河岸組織了一次別開生面的“見面會”,川穹出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讓皇軍蒙羞”的瀑布開膛破肚,在場的日軍嚎啕大哭,蛾眉鎮(zhèn)頭面人物膽戰(zhàn)心驚。事發(fā)當天,街上又很難看到蛾眉狗的身影了。
河岸恢復了信心,很快就帶著川穹,第二次到世豪中學拜訪,并提出來讓川穹同茉莉花決斗。莊臨川“對前不久河岸先生的愛犬受到驚嚇一再表示歉意,并向河岸解釋,世豪中學的狗不是什么神犬,而是一只又聾又啞的病狗,希望河岸先生不要跟這樣的病狗一般見識”。而河岸卻從莊臨川的話里感受到侮辱和輕視,在河岸的堅持下,一場非對稱戰(zhàn)爭開始了。作品借助一位熱血青年、中學老師的視角,描述了現(xiàn)場:蔡捷豐感到腳底板下的土地在隆隆地震顫,他看見一支金色的箭鏃劃過天空……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就在金色的箭鏃距離黑狗不到五丈遠的時候,川穹騰空而起,俯沖而下,那黑狗好像一片被狂風席卷的樹葉,斜斜地離開了地面,瞬間石崩地裂……結局是,在黑狗一閃身的瞬間,川穹猝然失去目標,一頭栽在黑狗原先打坐的石頭上,把嘴摔斷了。
蛾眉鎮(zhèn)在一夜之間改變了模樣,桂山飯店那條原本不會叫的狗,突然會叫了;早就望風而逃的蛾眉狗們,紛紛返鄉(xiāng);原本試圖破財消災的頭面人物,開始談論文天祥和譚嗣同了;居民們暗中傳遞“蛾眉縱隊”下山的消息;世豪中學的老師們開始猜測誰是“蛾眉縱隊”的領頭人;漢奸翻譯和“皇協(xié)軍”官兵,居然向河岸請愿改善伙食了……
而在日本人那里,則是另外一種景象,河岸中佐的精神明顯出現(xiàn)了崩潰的癥狀:懷著一腔莫名的悲憤,河岸中佐走過了南街,就在快到汲河橋頭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哪里出了問題,回頭一看,左邊,右邊,身后,甚至橋頭上,幾十雙眼睛星星一般閃爍,那是狗的眼睛,蛾眉狗的眼睛,中國狗的眼睛。居然還有一黑一白兩條狗,就坐在前方的橋頭上,儼然世豪中學那條黑狗的模樣,泥菩薩打坐一般……河岸中佐懷疑他看錯了,懷疑眼前的一幕是幻覺,可是揉揉眼睛之后再看,沒錯,一切都是那么真實,蛾眉的狗好像在舉行慶祝儀式。
這次戰(zhàn)斗,讓蛾眉鎮(zhèn)頭面人物的心理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但是要說從此就堅定了抗戰(zhàn)的決心,那還為時尚早,因為這畢竟只是一條狗的勝利,來得過于怪誕,不僅不能決定結局,而且被激怒的河岸必然會撕下溫情脈脈的假面具。所以,這幾個頭面人物在心里大叫幾聲“過癮”之后,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日本人要是報復怎么辦?甚至有人提出來,“自古殺人償命,河岸先生的狗是被世豪中學的狗弄死的,把那條狗交給河岸先生,是殺是剮隨他的便,不就兩清了嗎?”
鎮(zhèn)長袁蘆軒代表頭面人物去找莊臨川,要求他把黑狗弄死,把黑狗的皮交給河岸中佐,遭到拒絕,并且被罵了一句:人不如狗。
盡管頭面人物明哲保身,盡管還有賣國求榮者為虎作倀,但是,自從日軍的兩只軍犬先后“玉碎”,蛾眉鎮(zhèn)再也不可能逆來順受了。后來的情景是,日本人一舉全殲蛾眉狗的計劃未能實現(xiàn),三十多條蛾眉狗隱蔽在河灣樹林中,在《好一朵茉莉花》的樂曲中翩翩起舞,接受集體作戰(zhàn)訓練。隨著狗戰(zhàn)的節(jié)節(jié)勝利,蛾眉人內(nèi)心的寒冰也在層層融化,抗日的情緒在平靜的河面之下暗流涌動。
日軍在其他地方燒殺搶掠,而惟獨在蛾眉鎮(zhèn)做出所謂“懷柔親善”的姿態(tài),這是為什么?作品雖然沒用大量筆墨描寫抗日軍民的正面戰(zhàn)斗,但是戰(zhàn)斗始終作為底色彌漫在字里行間。在狗類廝殺的外表下面,是人類的較量。地下組織領導人莊臨川,終于摸清了敵人的核心陰謀:在江淮文化名鎮(zhèn)蛾眉營造歡迎日本軍隊的假象、拍攝電影欺騙國際輿論。
真相大白,決戰(zhàn)在即,仍然是狗唱主角。作品最后部分,河岸組織“王道樂土模范鎮(zhèn)”揭牌儀式,一群衣冠楚楚的中國人與會捧場,即將在儀式上升日本國旗,唱日本國歌《君之代》;化妝成中國農(nóng)民的日軍電影拍攝隊,已經(jīng)在會場隱蔽妥當。為了確保會場沒有中國抗日武裝人員,河岸調(diào)來了兩條軍犬:狂飆和雄獅。
然而,意外再次出現(xiàn)了,就在前往會場的途中,河岸看到:十字街中央,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方陣,幾十尊黑乎乎的石頭坐在那里……似笑非笑,一言不發(fā),傲慢無禮。
那是被全部刷了黑漆的狗隊,這個時刻,它們都披上了黑外套,它們都是“茉莉花”。它們的出現(xiàn),讓河岸中佐在瞬間就明白了,在他緊鑼密鼓推進陰謀的同時,地下的抗日組織也沒有閑著。
一場飛沙走石的狗戰(zhàn)隨即展開。盡管蛾眉狗在戰(zhàn)斗之初臨陣脫逃者甚多,然而仍有六條狗留下來同茉莉花一起戰(zhàn)斗。激動人心的是,戰(zhàn)斗中間,已經(jīng)逃離的黑狗們重新回到戰(zhàn)場。茉莉花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把一條斷腿伸向空中,插進凌空俯沖下來的狂飆的柔軟的腹部。這個致命的打擊讓河岸幾乎失去理智,他恨不得馬上血洗蛾眉鎮(zhèn),但是為了完成拍攝電影的計劃,他再一次忍住了,強作歡顏,帶著他的部下和雄獅來到會場。在儀式開始之前,雄獅履行職責,到會場四周偵察是否有陌生的氣味,防止哪個角落埋伏著抗日武裝的狙擊手。然而,失去嗅覺的雄獅已經(jīng)不可能完成任務了:雄獅的鼻頭抽動了十多分鐘后,很快就離開了,下樓的時候還罕見地放了一個響屁。中野中尉揣摩,這大約是雄獅因為受傷的緣故,不太注意自律了。
小說結尾就三個字:槍響了。結果不言而喻,日軍欺世盜名的電影是拍不成了。參加圍獵日軍的,不僅有地下抗日組織、蛾眉鎮(zhèn)頭面人物、老百姓,還有已經(jīng)反正的“皇協(xié)軍”……一言以蔽之,蛾眉鎮(zhèn)上所有的中國人都站出來了。
回過頭來看看那條名為“茉莉花”的黑狗,它的不動聲色,它的無為而為,它的有如神助的絕地反擊,幾乎成了照耀蛾眉上空的希望之光,也成了懸在侵略者頭上的夢魘之劍。河岸掌握的關于它的種種來歷和傳奇,不脛而走的關于它的各種傳說,并沒有得到證實,并且被無限放大,越說越玄,倒是有一個漢奸,還算明白,說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話:它又聾又啞,還是個半瞎,它不怕,是因為它聽不見看不清,反應還慢,它啥也不是。皇軍的狗被它騙了……真實的情況到底是什么,莫衷一是,有人說它大智若愚,也有人說它大愚若智,但是有一個答案是明確的:正是由于它的存在,喚起了人的覺醒,激發(fā)了人的斗志。
顯然,“茉莉花”是作者高舉的一面理想的旗幟,蘊含著太多的隱喻。作品不是神話,黑狗不是神犬,但是,它在強敵面前不怕、不跑、不叫,似乎也向我們揭示了一個道理:戰(zhàn)爭中最堅強的防線,就是無所畏懼。在最黑暗的時代和時刻,只要精神不死,我們就能戰(zhàn)勝黑暗。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神——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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