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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學會剛剛公布第九屆冰心散文獎獲獎名單,王暉的《美麗的野狐禪》赫然在列,而這篇文章就收錄在他的散文集《人語驛邊橋》中。看似大大咧咧的王暉身上,有一種如張承志所說的“清潔的精神”,卻在文章中“野狐禪”而津津樂道“美麗”,讀來不禁令人莞爾。文章旁征博引,開合自如,從飾演吳清華的薛菁華到鄧肯、楊麗萍,再到趙丹的女兒趙青學藝往事,最后以戴愛蓮因為醫生的盲目、竟在她做闌尾炎手術的同時,被醫生自作主張地“順帶”將她的子宮切除這一實在不幸乃至殘忍的“故”事收束。的確,這些實在都是有關“美麗”的野狐禪,糅進的是作者人到中年,回望青春年少歲月的深切感受:世人“恍然”開悟,往往多出虛妄。能不警惕?
這種“清潔的精神”流露于王暉筆端,自成氣息。如在《“每塊石頭下面都有著一條蛇”》中,文章一開頭,才談法蘭西文學,筆鋒卻轉而落到這個國家政客軍人的讀書上,有顢頇如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第二任總統德麥馬克洪的狂妄無知,也有總統密特朗在內閣會議上所告誡的諄諄之言。文章中,密特朗說外交用語極其重要,改動一個字乃至改動一個標點,都會被視為內容實質的改變:“在這個小小的世界里,每塊石頭下面都有著一條蛇。不要冒冒失失地去翻動石頭。”這句話的確獨特而又含義豐富,應用到方方面面可以說都非常有意義,流露著法蘭西民族的浪漫和精細。不過王暉循著文字,感嘆更多的是“綴文煮字,雖屬小道”,但若要真正把它做好,多有不易,因為每一個字和詞的后面,往往都隱伏著一條蛇。如此引論,一篇關于“寫作”的文章遂渾然天成,引人深思。
如同剛才引用的,密特朗在內閣會議上會一本正經地說出奇句子一樣,王暉喜觀奇人、評奇事。如關于邵洵美(《傘沿下的人》),他有自己的議論:“生活在這雨驟風狂的人間,若欲不讓頭上淋得稀濕,最好預先置備一柄完全屬于自己的傘”;又如關于藍翎(《要看金圣嘆批的<紅樓夢>之流》),文章轉到對于“陰森森的現實”的警醒與喟嘆;再如關于李一氓(《解事豺》),一番古今聯絡之后,說出的是彼時常見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關于魯本斯(《由魯本斯賣畫想到的……》),王暉將魯本斯與張大千對舉,其中高下,讀者立判,而我們文化基因當中的某種狡黠、某種不誠實,不言自喻。乃至說到廁所(《紫姑神佑護的族群》),更是匪夷所思地把中外史事信手拈來,言語之間,既有對于讀書人的禮敬,更有對于特定時期壓制甚至侮辱文化人的憤懣。
諸如此類的故事新編,翻意新奇,足見王暉文筆老辣,搖曳多姿。種種含淚的笑和含笑的淚,在《人語驛邊橋》中,比比皆是。王暉讀書駁雜,風俗地理,舊書故人,掌故藝文,枝枝蔓蔓,確實像一人獨語于驛邊橋下,時而咿咿呀呀,時而大聲鏜鞳,有趣、可愛,有時又不失威風。不過我最喜歡的倒是“走杯子”這樣的文字。在《風俗》中,王暉記敘上世紀八十年代在皖北親歷的喝酒風俗——走杯子:宴席上,主人會將全桌人的酒杯收集到一起,挨個盛滿酒,把左手臂平攤,酒杯逐一放在自己的左手掌和左手臂內側,向客人敬酒,客人得將這些酒杯中的酒全部飲盡。王暉感嘆“風俗是半法律”,說這風俗驚世絕倫。不過,我更覺得這當中有一種醇厚樸素的生民之美,相比較于這本集子當中其他篇什,更多流露出“文化”的沉重來。生活和文字為何不可以更加樸拙、更加生動而少心機呢?這篇文章是我讀到的少有讓我開懷的文章,但我想這不能怪王暉。
心氣安定的時候,將平生閱歷和感悟娓娓道來,確實是一件快事。秋雨深厚、寒意襲人,我在節能燈下翻讀《人語驛邊橋》。也許,王暉正是在此刻這樣的一個又一個下雨或者不下雨的夜晚,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些文章輕輕敲了出來,仿佛沉穩的心跳一般。
無論如何,這些文字決不是“美麗的野狐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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