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本報記者署名文字、圖片,版權均屬新安晚報所有。任何媒體、網站或個人,未經授權不得轉載、鏈接、轉貼或以其他方式復制發表;已授權的媒體、網站,在使用時必須注明 “來源:新安晚報或安徽網”,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郝伯九十多歲了,依舊頭腦清楚,耳聰目明。有時他會和我們這些后輩們說起自己的舊事。他經歷過近百年的歲月,那一個個真實的故事,猶如一顆顆潤澤的鵝卵石,在各自的歷史背景中,益發顯得盈盈生動。
“灰小伙”的故事是其中之一。
郝伯早年的經歷,與童話《灰姑娘》中的情節頗有點異曲同工的味道。因為他是男的,所以他戲稱自己為“灰小伙”。
郝伯是舊上海棚戶區的苦孩子,母親早故,父親酗酒賭博不回家,所以他十三四歲就賣豆酥糖來養活弟妹。后來,他觀察到一所女子中學的學生都是富裕人家的女孩子,以現在的話說就是購買力比較強,就在校門口定下了攤位。那一年,他二十歲。
小煤爐上的鐵鍋中,融化的白糖吱吱啦啦地冒了泡,他舀出一勺糖汁澆在炒香了的豆粉里,然后用靈活的手指一裹一裹,不一會兒一團千層豆酥糖就躍然于他的掌中了。女學生們往往圍了一圈——“給我來一塊!”“是我先來的!”嘰嘰喳喳的人群外圍,常常有個女學生安靜地遠遠站著,等別人都走了她才會上前來買。
那女學生梔子花般素雅文靜,卻是個饞妞兒,天天都要吃豆酥糖。郝伯雖是小本手藝人,但頗有點兒書卷氣,總是隨身帶著本書,沒生意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次,她瞧見了那書的封皮,是沈復的《浮生六記》,就說:“這么巧,我剛好也在看這書呢!”當下兩人交流了各自的感想及體會,談得很投機。女學生不禁對這個賣豆酥糖的刮目相看了,于是,問他:“你的藏書多嗎?還有些什么?”郝伯紅了臉:“你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我這小生意只能糊口,哪兒有錢藏書呀。我都是從攤子上租書看。”
聽了這話女學生挺同情郝伯的,心里尋思著怎么才能幫他一把。隔天再來買豆酥糖時,她遞過來一張大票子,說:“不用找錢了。”郝伯的臉先就白了,然后又紅了,敢情人家拿自己當討錢的了!他一五一十地把錢找給她,說:“我雖然窮,但是我以勞動謀生,從來不接受別人的施舍。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別這樣。”她見引起了誤會,急忙解釋道:“我是拿你當朋友呢……”郝伯包了兩倍的豆酥糖給她,她拿在手里遲疑著:“這……給得太多了吧?”“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朋友之間這點糖算什么!”
自此,那女學生對郝伯越發敬重了。
這么一來二往的,愛情不知不覺地發芽、長大了。
女學生帶郝伯去見了她的父親。她父親是一家由俄國人投資的電影院的中方經理,年輕的時候也是白手起家,所以沒有什么門第之見,他看重的只是人品和才干。他對兩個年輕人之間的交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說:“知書達理的賣豆酥糖可惜了,到我這里工作吧。”
郝伯在電影院做領座員,很快就把座位的序號、方位記得爛熟于心,在電影開場后沒有燈的情況下打著手電筒為顧客領座,一領一個準。這樣,半年之后,經理發話了:“嗯,踏實肯干機靈,是咱們家的孩子!”
但在商量訂婚事宜時,經理卻提出一個條件,須以一枚鉆石戒指作為聘禮。郝伯的頭“嗡”一下大了,這不是明擺著不想把女兒嫁給我這窮小子嗎?到哪兒去湊這筆錢呢,他真是愁壞了。
沒過幾天,電影散場后他去檢查有沒有遺失物,先找到幾把雨傘,逐一登記了準備送到“失物招領處”;然后一個發亮的東西映入了眼簾,拾起來一看,心立刻突突跳得快了起來——是一枚鉆石戒指!
郝伯將戒指揣在兜里帶回了住處,輾轉反側睡不著。經過一番劇烈的思想斗爭,翌日,“失物招領處”除了那幾把雨傘,還有一件閃閃發亮的物件兒。
經理很滿意。原來,這枚鉆石戒指是他安排的考驗郝伯的道具。這樣,他不僅選定了女婿,也選定了自己事業上的接班人。
“灰小伙”驚喜娶到了他的“公主”。
說到這里,郝伯的結束語總是“童話故事那是假的,爺叔(上海話對男性長輩的通稱)我這個‘灰小伙’,可是如假包換喲!”
實際上,從那之后,郝伯夫婦也沒有像童話里說的那樣“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但,郝伯每每提起這段羅曼史,臉上洋溢的都是幸福,因為,無論她是“白富美”,還是“黑成分”,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公主。
請輸入驗證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