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于良木嘉樹,總是懷寄深情。
站上肥西38米高的亞新花木觀光塔,放眼朝羅壩圩望去,我想,那如簇如擁如濤如巒的大片花木,該就是驕子頂戴的王冠吧。
眼前,三崗的碧波與英山的綠浪,碰撞著,翻卷著,涌向紫蓬,撲至天邊。
矚目羅壩,但見水泊如鏡,白鷺勝雪,亂花出彩,無邊光景一時新。因心系羅壩圩中的那棵寂寂的古樹——垂條檜,我下了塔,調理了一下心緒,奔圩而去。臨近黃昏,圩子很靜。靜得連一兩聲鳥語和蟲鳴都是多余的。
垂條檜兀自置身于圩外。是游離,還是守望,我無從知曉。走近垂條檜,一眼就看到樹干上的紅色標牌。這標牌,是一種象征,也是一種認證。我以手輕輕撫著那垂地的枝葉,仿佛觸摸到了它澎湃的脈搏,感受到了它內心的堅忍,也感受到了她的肅穆之美。
不知怎的,忽然心生諸多疑問:
這棵垂條檜,為什么孤零零地長在這里?
170多年來,她有哪些不為人知的經歷?
檜柏尋常見,為什么單單她與眾不同,叫“垂條檜”?
垂條檜,學名垂枝圓柏,又叫垂枝柏。“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兩棵并列站立在《論語》里的常青樹,激起我的好奇心。松,為什么是木字旁加一公字?王安石在《字說》里這么說,“百木之長,猶公,故字從公”。百木之長,按理說,與百獸之王,在中國畫里算是絕配。可是,我們常見的卻是“松鶴延年”。柏,為什么是木字旁加一白字?《六書精蘊》里說,柏,陰木也。木皆屬陽,而柏向陰指西,蓋木之有貞德者,故字從白。意思就是說,柏樹生性喜陰,品行高潔。既能忍受40℃的酷暑,也能承受-31℃的嚴寒的柏樹,生命力極其強大。
羅壩的垂條檜屬圓柏。圓柏與檜柏是一碼事。需要提醒一下的是,此柏與羅壩的垂條檜是不相同的。因為垂條檜是檜柏中的“另類”。有人說,檜柏因特殊變異,然后成了垂條檜,然后就很稀罕,就很珍貴,實際上,這種說法是不科學的。垂條檜是圓柏的變種,主要產于陜西南部及甘肅東南部。有知名專家、教授說此種柏樹,北京頤和園還存一株。肥西這株,與北京的那株遙相呼應,被許多愛樹之人視若珍寶,著實可喜可贊。至于這棵垂條檜的可貴之處,指的是她具有了“古樹”的資質,而不是指垂條檜的樹種本身珍稀得不得了。
繞樹三匝,再退至一旁,細細端詳,忽覺一種古樸之美,撲面而來。
其實,側柏與圓柏的區別很明顯。側柏的葉片為單一的鱗形葉,圓柏的葉片兼有鱗形葉和刺形葉,不夠純粹,被稱作“二型葉”。也許是出于一種習慣,人們認為側柏是柏樹中的老大,圓柏等都要朝后擺。但這并不能降低圓柏的地位。泰山的岱廟院內,檜柏與側柏并肩而立,被譽為“古柏老檜”。孟廟的柏樹就是圓柏。
有意思的是,羅壩圩里的垂條檜身上所掛的牌牌,也在“變異”。2006年掛的是藍牌子——“垂條檜柏”;2014年開始掛的是紅牌子——“周盛波垂條檜”。
更新后的樹牌是貼切的。1868年,正值壯年的周盛波以老母年高需要贍養為由,回歸家鄉。作為“盛軍”的男一號,浴血征戰多年,周盛波也的確需要停歇下來,休整一下。
夕陽下,我與垂條檜相顧無言。垂條檜孤零零地站立在灰磚砌就的方臺上,沒有搭理周圍任一綠植的意思,比立于雞群的野鶴更多幾分老成持重。與枝丫一律向上的白楊不一樣,它旁逸斜出,又有幾分隨心所欲。
羅壩圩這棵垂條檜,原來栽在周老圩子里。當年周盛波歸來,表面上做足了解甲歸田的文章。他特意從外面帶回了兩棵有些年頭的大樹:一棵柏樹,一棵銀杏。大約是說,我本是鄉下老柏杏(老百姓),扎根泥土是歸途,更是正道。那棵柏樹,就是現在羅壩圩的垂條檜。銀杏呢,現在已是周老圩的“樹膽”。
精氣神十足的老柏樹(垂條檜),見證了周老圩的興衰,也順應了1958年肥西縣在羅壩建苗圃的大趨勢,從周老圩移居于此。
千年松樹萬年柏。柏樹隨著年輪漸多,樹干就會擰著勁地生長。很多老柏給人視覺沖擊的是它們筋脈隆起,嶙峋扭曲,粗壯遒勁。
“錦官城外柏森森”,羅壩圩外,蒼蒼古木垂條檜,獨立而不遺世,天賦孤絕之美。
我前后數次前去瞻仰這棵蒼蒼老木,對視久之,覺得與樹多了一絲絲的親切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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