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讀“呦呦鹿鳴,食野之蒿”,就想到故鄉山野的蒿子。蒿子是最尋常的野草,和天上的云、地面的河流一樣平常。而從《詩經》走出來的蒿子,多了份神秘感。
蒿子是鄉村的針腳,密密縫在土地上。曹操寫過《蒿里行》的詩,可見在古代,一到秋天衰草連天,蒿子便是“離離原上草”中的草吧。曹操故里在亳州,亳州屬于皖北。皖北四季分明,野草嚴格守著“一歲一枯榮”的規律生長。倘若,在這個季節到枯寂的江淮平原走一走,撲入你視野的是連片的黃蒿,秋收后,耩完了麥子,進入了閑季。雖說是閑季,農民怎么能閑下來呢?砍蒿子去。砍蒿子,也叫刈蒿,砍回來,曬干,當柴燒,別看平原地區是糧倉,而燃料卻是奇缺的。麥穰、豆稈、玉米秸等作為柴火雖好,尚不能滿足需求。蒿子成了補充燃料。
蒿子是樸素的,也是親切的。初春,不知道是哪一天,蒿子從土里冒出芽尖來,在阡陌、地頭、溝邊,暗自生長,一陣春雨淋濕了地面,蒿子透露著些微的香氣,讓人忍不住做了深呼吸。家鄉在初春時,有吃白蒿子的風俗,正所謂“正月茵陳二月蒿”,吃的是那個嫩,嫩是最初級的小確幸。
人們的精力全放在麥地里,小薊、遏藍、打碗碗花等野麥地里的雜草,足以讓人忙得焦頭爛額的了,哪還顧得上蒿子?麥黃了,提著鐮刀準備收割時,人們才注意到嫩蒿子綠得正風光,微風吹來,蒿子的藥香迎面而來,做個深呼吸吧,嗯,愜意。晚秋,廣袤的田野里只剩下了蒿子,黃黃的身軀在風中搖曳,它們將另有用途。
所謂的另有用途,就是衰老的蒿子是柴火。我們把黃色的蒿子砍下、打捆,小心堆在場邊,那么蒿子就成了燃料。蒿子作為柴火,點燃了,有種“五四運動”的感覺,呼啦啦一股勁兒在瘋狂燃燒,呼啦啦頓時成了灰燼,黯然地落在地面,讓人有種略微的疼惜。不過這灰燼不久變成了韭菜的肥料,均勻地撒在韭菜根部,像伴奏的音樂,和諧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刈蒿,還有點勵志的意思。“八十歲老人去砍蒿,一天不死也得燒。”這個諺語,說的是自強不息,不能吃閑飯,更不能坐吃山空,要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此諺語讓質樸的蒿子富有了德育意義。
至少,俺娘常講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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