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約有許多件裙子,或三十件,或五十件,這個數字還只增不減。夏天的,冬天的;長的,短的;棉的,麻的;紅的,綠的……總之,我就是有許多裙子。
男人看見這數字會想,乖乖,你們女人,敗家精,錢被你們花稀碎;女人看見,會心一笑,哈哈,我也有,比你還多,握手。
你要問女人為什么買這么多裙子,有兩件,一洗一換不就行了?女人會回你:老娘高興!你若還要揪著問,“老娘”就不高興了,不高興干什么,買裙子。
女人買裙子要理由也不要理由。今天簽成一大單,好好犒勞自己,買裙子;明天同學聚會,不能被那幫小妖精們比下去,買裙子;再不濟,網上看見八竿子打不著的男人出軌,心里想,男人真不是東西,好氣,買裙子。你看,就這么簡單。
我買裙子花了多少錢,這個已無法計算了。少的幾十塊錢一件,多的幾百一件,再多,那沒有了。買件裙子花幾千,后面沒錢吃飯,這樣的“懸空”事,不是我這個四十多歲中年婦女干的。
今年早春,“禁足”在家,每天看各種疫情信息,發慌。后來發現,晚上一上床就耳鳴。耳朵里到點就嗡嗡響,沒完沒了,心里忐忑得很。我覺得這不是個事,也是有點修行的妖精,敗給耳鳴講出去也不好聽,得想辦法。于是,點開某寶購物車,把一件已經收藏幾年的,一直舍不得買的長裙給順了。買了以后還琢磨,治耳鳴這樣的疑難雜癥,一件裙子劑量恐怕輕了,不如把那件心儀已久的旗袍順便也買了吧。
后來呢,后來還耳鳴啊。只是,我又多了兩件裙子。
我有一個小衣帽間,是我自己掙的,原來沒有。有一段時間,不要說衣帽間,我連衣櫥都沒有,衣服都掛在一個鐵晾衣架子上。衣架子放在床邊上,我常坐在床邊上發呆:什么時候尋個安身之所,給我的這些裙子呢?
一個深冬的夜晚,一夢醒來,悲上心頭,輾轉反側,不能自已。于是起身,把衣架的裙子一件件從防塵套子里拿出來,再一件件放進去,一件件摸撫,一件件歷數。像是細數心事,又像是安撫不平。還一遍一遍心里默念,阿香,你看,你有這么多裙子,如果這個晚上你過不去,這些花裙子誰來穿……
那是個怎樣平靜而普通的夜晚??!那一夜的星星并不比往日少,那一夜路過窗外的風并不比往日聒噪。那一夜,一分鐘依舊是六十秒,那一夜大多數人眼一閉一睜就到了天明??墒牵俗约?,誰都不知道,那一夜,在一盞孤燈之下,有個女人在一遍一遍數裙子,數啊數啊,數到東方開始發白,數到窗外梧桐樹上鳥兒開始叫,數到自己也堅信,這些漂亮的裙子還在等我穿,我要好好穿這些裙子在世間走。
如今,我有個小衣帽間,我把我所有裙子都掛在里面,也把我的書搬進來。夜晚,我常坐在衣帽間的窗邊看書,也看衣。一邊尋書香,一邊聞衣香。有小風從窗外吹來。
很感謝那一夜我所有的裙子們,它們是我的一支隊伍,一支強悍的隊伍。感謝那些有風有浪有無眠的日子。感謝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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