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打來電話,讓我到她那里吃飯,說今天要蒸手工饃。我一聽就高興地答應了,因為我最愛吃母親蒸的手工饃。
回到母親家,說了幾句話,母親說面發好了,可以蒸饃了。父親笑著對我說:“你娘總是把蒸饃當作一件大事來做,半夜就起來和面、發面了。”我知道,母親是想讓我吃到更好吃的發面饃。母親洗過手就去廚房了,我也跟著去,想看看能不能幫上點什么忙。
母親先將發好的面團從盆里扒出來,放到撒了面粉的案板上揉搓。揉面是個體力活,不一會工夫,母親就已氣喘吁吁了。我心疼地要搶過母親手里的面團代她做,卻被她推開,她說我弄不好。我清晰地看到,母親滿是溝壑的額頭上,滲出幾顆晶瑩的汗珠,我忙上前幫她擦去。瞬間,一股莫名的心緒在我心底涌動。
我遵照母親的吩咐,將院中父親劈好壘在墻根的干柴抱到灶臺前,一邊準備點火,一邊看著母親佝僂著脊背,使勁揉搓那散發著麥香的面團。歷經歲月滄桑的案板,在母親緊落有致的揉搓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此番景象,讓我仿佛回到少年時代。那個時候,母親就是在這張案板上,用她的一雙巧手,滿足著我們貧瘠焦渴的味蕾。只是那時的案板堅固結實,母親也年輕力壯,風風火火;而此時的案板,已經老舊磨損,不時發出一聲聲呻吟,母親的動作也已力不從心,慢慢吞吞。
母親將揉搓勻致的饃坯拾上鍋,告訴我先用文火加熱,然后大火蒸燒,最后再用小火收尾。手工饃必須用干柴在大灶上蒸燒,才能蒸出農家味道。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一鍋香噴噴的手工饃就出了鍋。我迫不及待地捧起一個剛出鍋的熱饃,咬上一大口,噴香、松軟、爽口。朦朧中還是小時候的那個味兒,那味道猶如一壇陳年老酒,歷久彌香,又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我在外上學時,母親每周末都像例行一項重大公務一樣給我做著花樣多且好吃的手工饃,但在那時的年月里不免夾雜著一種辛酸與滄桑。
那時候家里窮,在農村,一日三餐能填飽肚子都已經是很不錯了。母親做的花樣繁多的手工饃,只不過是用紅薯面、玉米面、高粱面、豆面和少量的小麥面等混合相搭,做得造型各一,咸淡均勻罷了,目的是為了讓我們在艱苦的學生時代能多增添點食欲。而想吃白面膜,只有等到過年時。因為在整個春節期間,自家吃飯或是招待親戚朋友都以白面饃為主,再有,春節期間祭祀供奉和走親戚的主要禮物,都是白面饃,所以蒸饃一定要蒸好。
臨近過年,家家戶戶蒸饃可是一大盛事。節氣進入臘月,母親先推磨磨面,篩選出最白的面粉留作蒸饃用。蒸饃前面是要發酵的,先放上酵母或是利用以前蒸饃留下的老面,接下來是和面,面和好以后,放到準備好的大盆內,上面蒙上濕絨布,放到土爐旁,大盆要在爐旁不停地轉動,目的是使盆體受熱均勻,更使盆內的面發得均勻,不然的話,會影響蒸饃的質量。第二天一大早,母親便開始試堿蒸饃了,母親手巧得很,蒸出的饃總是又白又胖,造型美觀。
日子如白駒過隙,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現在想吃個白面饃不用再等到春節了,超市隨時都有,可想要真正吃到味香純正的手工饃卻并不容易。“唉!老了,手沒勁了,搓不勻面了,蒸的饃沒原來勁道了!”母親不經意的一句嘆息,不禁使我潸然淚下。母親老了,手腳不靈便了,可她卻堅持蒸饃,為的是什么呢?我知道,或許母親是想從捏拿搓揉中,回味著當年的往事,憶起我們一家人經歷過的酸甜苦辣。但我更知道,她是用力所能及、不知疲倦的勞碌,換取子女短暫的停留與陪伴,還有永無止境的叨擾。用母親的話說,于她而言,孩子們的打擾都是最甜蜜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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