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20年8月6日開始,到2021年2月16日,我先后結識了近百位平民人物。和他們相識,基本都在公共場合,大多是偶然、隨機的,所謂有緣來相見。
我記下他們的故事,每寫一篇即發至朋友圈,這樣,寫成了上百篇“人物”。
他們在我的筆下存在,這也意味著我和世界產生了更多的聯系。寫作這些文字時,我自己曾沉浸其中,好久不能釋然,似乎經歷了一次次悲歡離合。這種狀況在我以前的寫作中很少見。
我對“非虛構”寫作,一直有濃厚興趣。去年新冠疫情期間,我和許多居民一樣,相對封閉在一定地域空間,減少了更大范圍流動,時間節奏變緩了。大家(主要是老年人)耽于一隅,平靜光陰,讓我有了和他們結識和深聊的可能。我一直覺得,人人都有故事,而這個時段多么適于“自我講述”。
從不期而遇的對象,尋覓他們埋藏心底的故事。這既難又不難,全看你如何“順水推舟”。一般來說,六七十歲老者,他們有閑,愿意和你長聊,只要你耐心傾聽,就能得到有價值的素材。你得善于發現其中的“金沙”。
對聊天對象要有謙卑之心。通常,我把自己想成一個問路者、乞貸者,有求于人。這樣,你才會有一種合適姿態,對聊天對象保持恭敬,甚至帶有一點仰視。在這過程中,我已熟練地使用敬語“您”。必須得讓對方感到你真誠可信。
我的“結識”過程,基本上只要對方愿意聊,我都洗耳恭聽。聊天場合主要發生在北京東部的后沙峪小鎮,地點分別在小區附近的兩處小公園、一處龍騰世紀廣場,和周邊人活動頻繁的楊樹林,甚至馬路邊、田地間。還有溫榆河、潮白河、羅馬湖之間的鄉野區域。再往遠說,則有地壇公園、天壇公園、香山、植物園、元大都遺址公園、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等名勝景區??傊?,走到哪聊到哪,只要幸遇聊天對象即可。某次在天壇公園,和一位老太同坐一椅,聊了起來,又等來她約好的一個友人。依據她們的交談,后來寫出一篇《柿子又紅了》。
和人聊天是愜意的,但也是緊張的。你要把握讓談話進行下去的一個個節點。同時,敏感地解讀和接續對方的話語。為了得到他的故事,要適時和巧妙地引導話題。不然,你得到的可能是一盤散沙。
再者,我不可能現場記錄,只能讓大腦全盤記憶,特別是一些情節和細節,稍不留心,就會隨風而逝。對話大都是一次性的,聊完了相忘于江湖,下回很難再找到對方。如記憶得清晰,回家形成書面文字,會省很多力氣。
一般來說,人們站立或坐著工作。我則不同,這百篇文字,我都是半躺床上,在手機里完成的。我把被褥折疊成一個好的角度,適合脖項躺上去,背部始終貼靠床面。這樣寫起來身體較舒適。多年前我在農村干重活,導致腰椎落下老傷,這幾年稍微起坐時間長點,站起時腰背不能伸直,而且隱隱疼痛。采取“臥寫”方式,身體狀態保持良好,腦力似乎也充沛了。
對于寫作風格,我要求自己簡潔再簡潔,不在意文辭的華美,而在于準確逼真的刻畫。一條漫長路,刈除雜草亂枝,會讓你更準確地觀望前方到底有什么,這就是文章的真義。這樣篇幅較短,故事和人物趨于豐滿,世界如電影濃縮。
我常想,大歷史中的“小民史”比較稀罕。我干脆老老實實記錄現實中的個體形象吧,他們經歷不同,職業各異,但身上有當代歷史的余影,言談行為積淀了世事滄桑。這樣也許能為后世留下鱗爪之跡。
有些奇妙的是,在結識和描述近百人物后,我個人生理或心理也有某些美好的改變。例如夢境,以前總糾纏往事,陷于其中不能自拔,夢中出現的多是險境絕地,似乎還活在胡安·魯爾夫筆下那個叫做“佩德羅·巴拉莫”的村莊。你走進村莊,你遇見的人,大多是已逝者?,F在,我的夢境不會止于一隅,幾乎都是活生生的場景或人物,很少窮途和迷念。這是多么棒的收獲。
眾人融會一起就是上帝,他們帶給我圣靈之光,讓我體味到人間的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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