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兄弟四人都成家立業后，想不到，父親卻不幸得了癌癥。雖經過幾年積極治療，但還是無力回天。父親去世后，本來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母親，因為執意不肯進城，就留守在農村老家獨自生活。

母親執意不肯進城和我們同住，我想是因為她對老家太有感情。她在那里生活了一輩子，用她的話說就是，連老家的空氣，都有她熟悉的味道。我能理解母親留守故土的感情，可我反對她的是，70歲的她，腿不好使，卻獨自一人在家養了很多雞。

母親雖然生活還能自理，可養雞沒少讓她操心勞累。常常是，每年春秋兩季，她就要趕到鎮上去，買回二三十只雞苗。這些剛出殼的雞苗很嬌嫩，也很難服侍，冷了熱了都不行。不放心的母親，哪怕是半夜，也要弓著身子，起床去用手摸摸雞棚里的溫度。盡管母親像照看自己的孩子一樣用心，但每年仍有幾個小雞會死掉，讓母親特別心疼。

母親年老體衰，平時她獨自在老家不要我們子女照顧她，已經相當不錯，可她還要養雞，為這些煩心事，我沒少向她發火。今年春天，母親照例從鎮上買回來三十只雞苗。為照顧這些雞苗，有一天晚上，她半夜起床給小雞喂食。母親視力也不是太好，因為走得急，腳下被門檻一絆，胳膊摔了個粉碎性骨折。第二天早上，我立即向單位告假，驅車回家送她住進了醫院。在醫院里，躺在病床上的母親胳膊腫得老高，前來探視的親人都心疼不已。我心生怒氣，不停地埋怨母親說：“早就勸你不要養雞，養雞有什么用？現在好了，兒女們請假來服侍你不說，這看病的錢，你算算看，你可知道能買多少只雞？難道我們每個月給你的生活費，還不夠你一個人用嗎？”

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平時工作都很忙，母親摔倒住院后，她見我們幾個都要請假來醫院輪流照顧她，影響了工作，母親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停地自責說：“唉，我真是沒用。人老了，本以為在家閑著沒事，養一些雞生些土雞蛋，給我的兒孫們吃；沒有想到，我現在卻拖累了他們。”

母親的話，瞬間讓我有了悔意。母親之所以要養雞，原來是因為我們都想吃土雞蛋。記得父親還在世時，我們兄弟姐妹在每個節假日回家，母親都要把積攢下來的土雞蛋，一份一份給我們分好。想想我們結婚進城以來，都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來，只要我們這些兒女回家，母親都要殺一只我們愛吃的土雞；我們臨走時，再送我們每家一份土雞蛋；每一次進城，我們車的后備廂裝得都是滿滿的。

想到此，剛剛還責怪母親的我，鼻子一酸，悄然明白了母親為什么要堅持一個人留守老家，為什么養雞。原來，母親并不是真的閑不住，也并不是真的不想隨我們進城生活。母親年輕時，她就在莊稼地里拼死拼活，為了我們上學的費用，拼了命為每一粒糧食辛苦耕耘。如今她老了，在她的晚年，為了讓我們能夠吃到土雞蛋，她仍堅守在農村老家，在拼著最后的一點力氣。

原來，母親承載了對兒女們太多的愛，只要我們有需要，堅守老家的她，哪怕拼盡最后一點力氣，也要養一些雞來給我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