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泣如訴。
每每聽到二胡曲,像《病中吟》,像《二泉映月》時,心中總會涌出這個四字短語。
喜歡在無事的午后聽一首二胡曲。
從小在鄉下,除鑼鼓家伙以外,對樂器的理解就是笛子和二胡。那時候,每個大隊都有宣傳隊。宣傳隊里有很多下放知青和回鄉知青。下放知青是從上海和馬鞍山來的,不大搭理我們這些小毛孩。相比之下,那些回鄉知青就和善親切得多。
長海是其中最好的。
長海是初中畢業后回鄉的,他個子高高的,不但會唱會跳,還會打籃球和乒乓球。雖然比我們也大不了多少,但卻是我和小伙伴們的偶像。
宣傳隊里有一個拉二胡的,曾經在縣里的劇團干過。長海很想跟他學二胡,但文百商店的二胡要好幾十塊錢。長海只能望二胡而嘆氣。
于是,長海決定自己做一把。
長海的哥哥是木匠。他跟他哥哥后面磨了很多天,終于做好了琴筒、琴桿,長海又在商店買了弦軸、琴弦、弓桿和琴碼,一把二胡很有點樣子了。
長海說,就差一塊蛇皮了。
我和小伙伴們捉了兩條水蛇和赤練蛇給長海,長海搖搖頭說,太小了。長海說做二胡最好是蟒蛇的皮,最起碼也要是烏公蛇的皮才行。
烏公蛇也就是烏梢蛇,是我老家一帶最大的蛇,平時并不常見。長海說只有山里有。他邀大田陪他一道去捉蛇。
我天生怕蛇,就沒有去湊熱鬧。據長海后來說,他們在山上遇到了一條足有兩米長的烏公蛇。這個蛇喜歡追人,幸虧他和大田手里都拿著家伙,才將這條烏公蛇打死。
烏公蛇讓長海如愿以償地擁有了一把二胡。雖說是自制的,但還是有很好的音色。長海喜歡在日落時分拉二胡,他拉得如醉如癡,我們聽得也如醉如癡。
長海拉的二胡是我最早的音樂啟蒙,長大后,我聽過劉天華,還聽過劉北茂、閔慧芬,但最喜歡的還是《二泉映月》。
1990年,我和妻子帶女兒住在錫惠公園招待所。游完寄暢園和天下第二泉后,我突然想去阿炳的墓看看。那時候不像現在到處都有賣導覽圖的,在公園里轉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阿炳墓。問了幾個當地人,都是不知道。我很郁悶,人們喜歡他生前創作的《二泉映月》,對他的身后事卻如此的無動于衷。我讓妻子帶女兒回房間休息,孩子轉了大半天,已經很累了。
我一個人繼續在公園里尋找。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于在映山湖邊找到了阿炳墓。墓前有中國音樂研究所和無錫市文聯聯合豎的墓碑,上書:一九八三年十月遷建,民間音樂家華彥鈞阿炳之墓。碑文是楊蔭瀏書寫的,楊的字很好,有魏碑的力道和風骨。
楊蔭瀏也是無錫人,曾任中國音樂學院教授,是錢鐘書夫人楊絳先生的宗長。1950年,楊蔭瀏帶著從外國進口的鋼絲錄音機趕到無錫,要錄阿炳的二胡和琵琶曲子。那次,楊蔭瀏共錄了阿炳演奏的二胡曲《二泉映月》《聽松》《寒春風曲》,琵琶曲《大浪淘沙》《龍船》《昭君出塞》。這才留下了讓日本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跪下來聽”的《二泉映月》。
那天,我在阿炳墓前坐了很久,直到一輪圓月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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