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出,四不歸,初五初六往家回。”
拜糖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占領著我的記憶。兒時過年前,我和姐姐總會早早準備好出門拜糖的小塑料袋,不能太薄,容易爛;不能小,擔心裝不下。選好后,還會內內外外洗得干干凈凈。除夕之夜,窗外的爆竹似乎總能讀懂孩子們的心事,越臨近天亮蹦跶得越歡快,噼里啪啦,轟轟隆隆。那爆竹的味道,像是春天早晨的一聲鳥叫,會叫醒我們的身體。
當我們興高采烈地從暖和的被窩里蹦起來后,睜眼就能看見母親為我們準備好的新衣、新鞋、新襪子。過年穿新衣對兒時的我們來說,是一件非常具有儀式感的事情。必須洗好臉、刷好牙、梳好頭,打扮得干干凈凈后才能穿新衣。
在家鄉,大年初一沒放開門炮,小孩是不允許跨出門的。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響徹天際,家里的房子似乎也在快樂地舞動著。“聽,聽,這應該就是我們家的爆竹,響不響?”母親總喜歡坐在床上仔細辨別自家的爆竹聲。“響,真響,比剛才幾家放得都響”。在母親心里,開門炮越響日子就能過得越紅火,而能過上紅火的日子總有她的功勞。
拜糖,對小孩子們來說,是一場旅行。每次出門前,母親總叮囑我們幾句,沒放炮的人家不能去拜,拜糖只能走大門,不能抄近路走后門。我和姐姐歡快地跨到門外時,一般天剛蒙蒙亮,路上也依稀能聽見伙伴們零碎而急促的腳步聲。沒出門前,我和姐姐已經設計好了拜糖的路線,從莊西頭往莊東頭,從莊東頭再回家。
走到大人們經常走動比較頻繁的親朋好友家中,人家總會伸手從糖果盒里抓上一把小糖,塞進我們的小塑料袋里,有時還會硬往塑料袋里塞進幾根大扁糖,抑或幾把堅果,我們總美美地連說“夠了,夠了,裝不下了。”不是同宗族,或者平日里大人們走得不算親近的,大人們一般會解開裝糖的塑料袋,伸進去捏出來幾個小糖,再數上兩個送到我們手里,我們也知趣地退去。那時精打細算的大人們在上街買糖時,喜歡買幾種小糖,沒牌子的、有牌子的,沒牌子的給非親非友人家的小孩,有牌子的給比較親近人家的小孩。大白兔奶糖、金絲猴奶糖、旺旺奶糖………拜到這些小糖,我們總興奮不已,即使是現在,每看到女兒的糖果盒里有這些奶糖時,我總忍不住剝開一個塞進嘴里。這些牌子的奶糖一直陪伴著我們成長,早已摸透我們的喜怒哀樂。
莊子里幾條小路,平日里十多分鐘便走到盡頭,拜糖時我們要走上一個多小時。那家沒開門,等會別忘記去拜糖;這家剛放開門炮沒去拜,現在要補上。前前后后、家家戶戶,一家都不能少,也不會少。小糖、瓜子、堅果、糕點……小塑料袋似乎像個百寶箱,裝著各種零食,也承載著我們兒時的快樂。
回到家中,我和姐姐總著急忙倒空塑料袋,小糖一類,糕點一類,堅果一類……忙碌而快樂地分著、數著。“我比你小糖多”“你比我元寶多”,不時炫耀著各自的“戰果”。這家小氣吧啦,那家待人熱情,也不時地向大人們告狀、訴說。從每家拜糖的數量、質量上,也能粗略感知到每家的收成。
小糖多,小糖甜,小糖裝進袋子里。袋子大,袋子深,一袋裝進歲月陳。今天吃,明天吃;偷著吃,藏著吃,小糖陪伴我們度過熱鬧快樂的新年,度過天真爛漫的童年。所以,那一個個小糖,對我們來說卻是半個童年,在慢慢的咀嚼中,回到了自己的記憶中。
今天,小糖早已難以受到小孩子們的青睞,也逐漸淡出了他們的生活,但對于將至不惑之年的我們來說,小糖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念想。
兒時,從放假到拜糖,我們需要等待半個寒假。在潛意識里,正是這些等待的煎熬教育了我們,讓我們明白,哪怕只是一個小糖,它的到來,也要經歷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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