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所有的地名中,桑園是最有詩意的一個。
桑,是一個古老的漢字,據說在甲骨文時代就有了。《詩經》中寫到桑的詩有十多首,最有名的是“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這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詩句。它明寫桑葉的肥澤豐潤,暗寓年輕女子的豐腴美好。孟子也曾說:“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由此可見,桑不僅同我們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也曾哺育過早期的華夏文明。
早年的縣城規模很小,特別是城北一帶,比較荒涼。這里少有人煙,只有成片的桑樹,俗稱桑園。桑園一帶平時沒有什么人,只有到了陽春三月,一些采桑女踩著農歷節氣而來,再帶一些鮮嫩桑葉而去。還有就是桑葚成熟的時候。桑葚,就是小城人說的桑果子。一些頑皮的半大孩子,從桑果子還未成熟時,就對枝頭上那些果子垂涎了。桑果子還沒成熟,就被他們摘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些被他們忘卻的桑果子,才能熬到成熟的季節,熟透的桑果子沒了往日的酸澀,有一種特別的甜美。
據老一輩人回憶,20世紀30年代,廬江縣長汪培實想在城內建一個體育場。找來找去就把地點定在了城北桑園一帶,因為這里比較荒涼,只有一片桑園,住戶較少。一年后,桑園變成了體育場。那年頭,體育運動還是個新生事物。籃球、足球、跳高、跳遠,這些對于小城人來說都是些新鮮玩藝。特別是一些年輕人,對此更是興趣盎然。熱鬧是真熱鬧了,但小城從此不見了陌上桑,也沒了采桑子的甜蜜與快樂。
半個多世紀后,縣體育場遷至城西的三里崗一帶,這個體育場就給了當時的廬江中學,變成了一個校內的運動場。
桑園不在了,但桑園的名字還保存了下來。體育場對面,有個桑園社區。一條南北向的街道,將桑園社區和越城社區隔開,這條街也叫桑園街。
幾十年前,這里曾有一個桑園街女子小學。桑園街女子小學,是今天廬江縣城關小學的前身。此小學與相鄰的廬江中學堂系小城最早的學校,這兩個學校也是我的母校,我的父輩們也曾在這里讀過書。
在我小時候,桑園一帶已經沒有一棵桑樹了。桑園一帶是縣體育場,體育場的后面有一大塊荒地,荒地的北邊就是老護城河。我上初中時,一些同學間有矛盾了,總喜歡說:“敢不敢去體育場?”一段時間,去體育場是同學之間約架的標志。
2000年,姑母從臺灣回鄉省親。有一天,路過文昌路時,她指著文化館對我說,這里原是金家祠堂,隔壁就是她曾經讀過書的小學堂。她甚至還記得當年體育場后面還有幾株桑樹,一到春夏之交,樹上還有一些桑果子,很甜。
看著姑母的滿頭銀發,我突然覺得她念念不忘的桑園,就是一個游子心中鄉愁的坐標。怪不得有人把故鄉叫做桑梓,桑梓之地,就是作家莫言所說的“血地”。恍惚間,心里突然掠過一首唐詩:“永懷桑梓邑,衰老若為還。”桑樹、梓樹,這些家園的樹,樹大了,就成了根,就成了家園,成了故鄉,成了心中綿長綿長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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