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說來,古代中國的婦女是卑微的,毛澤東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就曾說她們的頭上套著“四條極大的繩索”,在與男子遭受同樣的“政權、族權、神權”的壓迫之外,還多了一項“夫權”的壓迫。但舊中國的婦女又是偉大的,一以貫之的孝文化把她們推上了不容置疑的尊貴地位。二十四孝中,明確表述“孝母”的就有15例之多。通過對子女的教導,她們實現了地位訴求,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正是她們調教了一代又一代的國之棟梁。
2017年初,朋友給我們送來了一些他們搜集的有關樅陽文史的故事材料,希望我們能從中找出與時事有所關聯的題材,創作一個黃梅戲劇本。一則“陶母封鲊”的故事,映入了我們的眼簾。陶母即陶侃之母湛氏(一為“諶氏”,此依《世說新語》),與孟(子)母仉氏、歐(陽修)母鄭氏、岳(飛)母姚氏,并稱為中國古代“四大賢母”?!胺怊嚒庇肿鳌巴索嚒保f的是陶侃初入仕時,借職務之便,以當地特產的干魚孝敬母親。陶母收到后立即原封退回,并附書指責陶侃:“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這正是一則母親教育子女持正守恒、廉潔清明并為子女做出榜樣,營造清廉生態的典型事例。進一步研讀相關史料后,我們發現有關陶母湛氏的故事還有很多,如“戴孝扶柩”“教子惜陰”“截發延賓”“贈子三土”等。這些故事雖然各不相關,但所體現的卻都是我國古代偉大女性所共有的堅韌與大義。我們覺得,表現一個母親對子女的塑造、家庭對忠臣良將的養成,或許更有意思。
縱觀“四大賢母”,其偉大之所以被認知,皆因子女成就非凡。這就需要我們在表現她們的“不凡”之時,還必須同時顯現其子女的偉大。子女的偉大是“果”,母親的偉大是“因”,但這種“因果”往往卻并不在同一時空發生。尤其是子女一旦出仕,就是與母親及那一種曾經的教育的告別。也就是說,如果子女的偉大是“現在時”,母親對他的調教就是“過去時”;母親的調教是“現在時”,子女的成功就是“將來時”。戲劇結構最怕的就是主人公不在沖突現場。朋友之所以把這個故事放在他們搜集的材料中,是因為縣志上記載陶侃曾在樅陽做過縣令,其“讀書臺”、“洗墨池”和“惜陰亭”舊址至今尚在。他們當然希望這個戲的主要故事要發生在樅陽,發生在陶侃身上。為此,我們選擇了倒敘結構,讓陶侃在主動辭官后率子送母親靈柩回鄉。一方面打破了正常的戲劇時序;另一方面又恰好映射了其母當年戴孝送丈夫陶丹靈柩回鄉的情境,把人物行為的傳承性導引出來。當陶侃向子女們講述自己的經歷時,其實也就展開了我們對陶母湛氏的講述。
為此,我們把史料中的“函退”改成“面退”,讓陶母親自登門當面“退鲊”并教育陶侃。一方面表現了她對“小節”的重視,另一方面也解決了時空的分離問題。使得盡管在兒子任上,盡管要表現子女作為,湛氏仍然處在事件的“當場”。“截發延賓”原本是陶侃入仕前,湛氏在家中為接待孩子的客人所作的義舉,我們也把它挪移到了陶侃的樅陽任上。由此,她給陶侃樹立的是待人以誠的榜樣。最后“贈子三土”,讓奉命出征的陶侃牢記根本,胸懷大義,清白做人。陶侃終其一生雖職務屢有變動,所處的境遇各有不同,但母親的影響卻從未缺席。尾聲又回到開場,陶侃在扶柩歸鄉途中溘然長逝,走完了他閃耀著母親精神光輝的壯烈一生。
如果說,孟母三遷是一種純潔捍衛,歐母涂狄是一種志向培養,岳母刺字是一種使命弘揚的話;那么,陶母的這一系列行為就是一種理想人格的塑造,以身垂范。如此,社會便不缺良人,軍隊便不缺良將,國家便不缺良臣。從這個意義上說,女人便也不再是弱者,她們已然是社會精神和范式的締造者。誠如同時代官員范逵所言:“非此母不生此子?!泵魅藦埦派匾苍凇吨匦尢漳改褂洝分懈袊@:“世之為母者如湛氏之能教其子,則國何患無人材可用?”
試想,世間還有什么比為國育人,更見偉大的事業與人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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