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醒,一片雨聲,兩點鳥鳴。雨聲密集,鵓鴣的濁音在其鋪墊之上。
此時,我正與自己的夢告別,還處于一種纏綿狀態,是夢境與真實的糾纏。
是什么夢?渾然記不清了。沒有哪個夜晚不夢的,盡是些莫名其妙的事,如果不夠盡興,再繼續白日夢。夢彌補了生活的寡淡,夢也使人疲累。而這個真實的早晨,雨還在下。
雨是昨早開始下的。雨是一個月前開始下的。
起初,雨讓人愉悅。“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小水花盛開一路,還有嘀嗒在傘上的梵音,衣裙飄逸,身姿也輕盈。雨,給炎熱的夏天帶來清涼,帶來遠山近人兒的意境和情境。喜歡夏天,和忽來忽去的雨不無關系。
一縷陽光一場雨,水果就成熟了。毛茸茸,水靈靈,像桃、葡萄、梨、甜寶、西瓜,臥在菜籃子里,擠在四輪車里,端坐水果店中,怎么都招人喜;蔬菜是經過風吹日曬的,樣子不甚好看,卻有陽光的芬芳,有雨水的清新,有夏天純正的味道;樹愈發綠了,那些我經過的樹,身形各異,正是一世輪回最繁華時,留給我極佳的印象;玉米長好了,稻子長好了,愛情也長好了——年輕的同事,在這個時節喜結良緣。
直到有一天,我搭乘的車,行到地勢低洼處,停下,以觀望的姿勢,看迎面的車趟過河流一般的積水。與此同時,家人微信和我說,天橋下面的水齊腰深,人和車恐怕都難以通過。那時,腦子里倏忽就冒出“乘風破浪”這個詞,并生出一股凜然之氣。不想,“乘風破浪”在網上在視頻里那么火,比如汽車激起的浪花總是高人一頭,比如船與車并駕在馬路上,比如寶馬、法拉利、蘭博基尼敵不過一頭載人帶物的水牛,比如解放軍戰士已沖進破圩的村落。庚子年不易,趟過一條波濤洶涌的名為“疫情”的河,又要趟一條危機四伏叫做“洪澇災害”的河。
我憎惡興風作浪的雨——如悍婦,不依不饒,喋喋不休;如惡魔,充滿邪性和妖術。
有人在小區微信群貼出了社區的致信,意思是,即將有新一輪強降雨,而長江水位過高,高過內河湖,內河湖不堪重負,將會造成內澇,附近小區居民應提前做好準備,投親靠友,轉移人員和財產,安全度汛。
我要去長江看水。我感到事情的嚴肅和嚴重。我必須在思想上未雨綢繆——不是未雨,實際上,是雨下了一個月,也可能是一個多月。江堤都拉起警戒線,河岸也拉起警戒線,長江銅陵段全線超警戒水位。芳草萋萋,水天茫茫……供人休憩的木椅沉入水中不見了,大柳樹是插在江水里的秧苗,濱江書屋一半在水一半在世;眺望江心洲,那兒已人去房空,可能還有來不及遷走的貓,和彷徨迷茫的喪家犬,水稻倒伏一片,蔬菜浸泡水中。
我的耳畔縈繞著《出埃及記》那首曲,荒涼和悲愴。
泄洪,破圩,大轉移!如夢一場,卻字字千鈞。此情此景,想必充滿了無奈、焦灼、凄涼和惶恐,為流離顛簸的遷徙,為田間地頭的損失,為家的風雨飄搖。
解放軍奔赴災區了,很多人都被抽調去抗洪,二十四小時的嚴防死守,為一座城池的安危。
今晚,我安坐家中,用文字敘述雨的好與不好,繼而指責庚子年的種種不是,應是仰仗了他們。
只是,不經事的人,寫的字也是輕飄飄的。權當記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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