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去復查,因為報告單下午才能出來,所以午飯就在醫院附近的餐館里解決了。我們進去時,里面已經有一桌人在等待上菜。等了一會兒,菜來了,他們很高興地拿杯舉箸,我聽到他們齊聲說——“來!走鉤!”
真親切呀!他們一定來自礦區。回憶之門轟然打開。
“走鉤”這個詞,沒有在礦區生活過的人不會說,沒有在礦區生活過的人也聽不懂。即使用現在強大的搜索引擎來搜這個詞,也不會像搜索其它詞一樣,一下子跳出來好多頁的搜索結果,搜“走鉤”只會有幾個結果,而且不是太簡單,就是太不通俗。
其實,“走鉤”這個說法,源于早先礦山設備簡陋的時期,工人們上下礦井坐的是類似于現在的電梯轎廂的罐籠,而那個罐籠是用吊鉤放下去提起來的。“鉤”一走,就意味著下或上開始了,所以,“走鉤”就是開始的意思。而且這個詞幾乎被引申到了一切活動的開始上。尤其是在老礦區,人們的日常交流中,其使用頻率不低于“你可吃了?”沒有形成說這個詞的習慣,一定不是地道的礦區人。
12歲之前,我生活在淮南西部的一個以礦區為主的小鎮上。
小學時我關系最好的兩個女同學,她們的家都在河西村。這是當時礦區最南的一片家屬區,河西村再往南就是我們的樂園——大壩了。大壩似乎并不是什么水利工程,只是形狀上像壩。壩上遍布著原生態的植被,有成片成片的美人蕉。那些美人蕉真是花如其名,花艷葉厚,是高大健碩類的美人。花大,蜜就多,我們揪著花猛一拔,整個花冠就出來了,花蕊里一大滴晶瑩剔透的花蜜,甜蜜無比。有時候我們也去折刺莓苔(即野薔薇)的嫩枝,把外皮剝掉,里面的芯碧綠水靈,沒什么味道,但吃起來很舒服,是無味之味;或是掐酸咪咪(即酢漿草)的葉片嚼碎了在嘴里含著,過一會兒咽一口口水,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酸爽;或是采美麗的染了秋色的葉子,來做書簽;或撲蝴蝶,或粘知了……而每次出發去大壩,前奏總是“走鉤嗎?”“走鉤!”這時的走鉤,在我們的口中,是開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玉晴的哥哥是我們的偶像。人在年少時總是很向往遠方,而這位哥哥大學畢業后在鐵路系統工作,去遠方是他的工作常態,他去過很多很多的遠方,回家來給我們講過很多很多遠方的故事。他每次離家去遠方,背起行囊踏出家門之前,都豪氣地說一聲:“走鉤嘍!”這時的走鉤,在我們的耳中,是做自己向往事情的開始。
鄰居是個年輕老師,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談了好多次戀愛都沒有結果,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可心的姑娘,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卻又因為那姑娘看護他打點滴時不小心睡著了,他又不干了。他的一位長輩,是礦上的老工人,看著實在是太著急。那個時候大家住的都是一排排的平房,吃飯都在門口。一天,這位長輩到他家門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巴掌往桌子上一拍:“太不認真了,所以老是撇鉤啊!”這“撇鉤”,是和走鉤相對的說法,就是指該走鉤的時候拖延了的意思。后來,這位年輕老師按照這位長輩說的,“歸了真”(這也是老礦區的說法,意思就是定下來),終于走鉤了,一段美滿的姻緣得以成就。這里的走鉤,在當時年少的我眼中,就是做事情要認真踏實,才不會撇鉤的意思。
走鉤,一個總是與美好相聯系的詞。
讓我們朝著幸福的方向,向著美好的未來,認認真真踏踏實實走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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