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多，接到一個北京長途，是姑姑打來的。姑姑詢問我的近況，我就說我還是老樣子，老人家竟幽了我一默：“你的樣子很老了嗎？我都覺著自己還年輕呢！”

姑姑快80歲了，雙腿患有風濕病，常年坐在輪椅上。可她幾乎每天都出去曬太陽，還堅持寫作，性情開朗。問其緣由，她笑逐顏開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呀，我可是個被愛情滋養起來的人呢……”

姑姑曾是總政話劇團的一名演員，姑父是機關科室里的一名干事。當年姑姑巡回演出，奔波于全國各地，他們夫妻聚少離多。不過，無論姑姑走到哪，都會給姑父寫信，而姑父也總能設法讓他的書信，成功地遞送到姑姑手上。這是維系他們感情的唯一紐帶。可是歲月如梭，走過一路風霜雪雨，兩個人慢慢地都老了，退休了。這時的姑姑沉浸于回憶與寫作當中。而姑父卻常常早出晚歸，跟人“斗地主”、打麻將。讓我驚訝的是，盡管二老興趣迥異，卻始終沒有中斷過書信交流，同在一個屋檐下，他們仍然延續著書信那一紙墨香。

面對我的詫異姑姑解釋說，有一些人，只有放在心上才覺安妥；有一些情感，只有落到紙上才更踏實。我忽然有些感動，如今的通信何其發達，網絡、手機鋪天蓋地。而二老卻堅持維系著傳統而樸素的交流方式，表達情感，互訴衷腸。聯想到我跟妻子早出晚歸，匆匆打個照面，便各忙各的，有事就發個微信，或干脆打個電話。交流便捷到無話可說，而傾訴愛意，竟變成矯情和奢侈了。曾幾何時，我們把日子過成了風火輪，風風火火中丟掉了生的質量、活的趣味。

不禁有些羨慕古人了。唐末時，吳越國王錢镠娶了個農家姑娘，并深慕于這位戴氏王妃。戴氏是個頗為孝順的女子，常回家探望她的父母，并要留住些時日。錢镠甚念于她，便不時差人送去書信，以訴思念之情。錢镠后來為她從娘家專修了一條路直抵臨安。是年春暖花開，吳越王思妻心切，又差人送去信函，動情寫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想，生活需要這樣一種深情，時光也可變得從容一點。我沒有辦法去鋪設一條開滿鮮花的道路，但至少可以效仿姑姑、姑父他們，抽空為所愛的人寫一封書信。

一紙墨香，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