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風途中,得吳玲《比梨花白》(安徽文藝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一書,求題簽不得,就啟封安心讀了。
好書令人欣喜,《比梨花白》令我欣喜,欣喜中有嘆賞和共鳴。吳玲的文章有厚度,文字有密度,拿起了很難放下。一路讀去,沉浸在她營造的氛圍里。吳玲的文字帶入感強,讀著讀著我便走了進去,成了她文中人、文中事、文中景,甚至和她一起抒情、一起反思。
陸陸續續讀過吳玲的一些文字,主要是在報刊上。她能將一篇不長的文章增加厚度,這厚度是內涵和哲理,更是吳玲自身的修養和思維向度。《比梨花白》所收錄的文章幾乎都是如此,她為草木點睛,為清歡之味搗鼓心跳,為舊時的故事增加新意,為一本書一首詩抹上鮮亮的色澤,為深愛的事物和人添加憐憫的態度……文如此般,三兩句或灑灑千言,都厚重得要搓揉和透視了。
吳玲的文字美,或許和她寫詩有關。她的詩耐讀、關情、飄逸,而她的文像詩,自然通篇洋溢詩意了。能寫出詩意文字的人,心中一定是詩意的。吳玲是詩性的,這詩性著落在她的文字中。比如,《比梨花白》中的篇什《夏天》《我家曾住赤闌橋》《臥龍聽雨》等,是可以當作詩來讀來理解的。我所說的詩是詩心、詩性,吳玲文字中的詩心、詩性揀拾皆是。
我極推崇《我家曾住赤闌橋》一文。吳玲抓住了一些物事,放縱了一些物事,不斷地張揚放大,路、巷、橋、車,甚至是一句句吆喝聲、一片片落魄的黃葉,都賦予它們以生命和悄聲慢語的禪意,沒有悲憫,有的只是深深的愛憐。有些物事消失了,但卻成了她縈繞心中又化為筆下的愁緒。按著名作家許輝所說,這愁緒是吳玲的“城市鄉愁”。“當我們記住并熟悉這條街巷的時候,和它們日漸疏離的時刻就到了。”我以為此街巷非彼街巷,“疏離”是必然的,包括物事和時光。城市的變化比農村更兇猛,城市的記憶更容易抹去,吳玲用心用情記下了,并讓愁怨打上了時光的烙印。
實際上我更喜歡吳玲寫鄉土的文字,鄉土、鄉親、童年、親情,小切口,卻有著“鄉愁之滋,清歡之味”。吳玲十五歲離鄉,可心似乎從沒離開生她養她的鄉村,她無法不鄉愁,無法不在文字中自然地流露。《蠶豆往事》說透了一粒老而彌堅的蠶豆的故事。蠶豆花如蝶,可永遠飛不出綻放的枝頭,是花也是人。“祖母還會用鹽水煮蠶豆,或者煮飯時在飯鍋里撒上些許粒大飽滿的蠶豆,這樣煮熟的蠶豆又糯又香。待涼透,再用針線把蠶豆一粒粒串起來。記得上學路上,許多孩子的脖子上都掛著一條蠶豆項鏈,大家玩著、吃著、比著,個個神氣活現。”我記得,我的脖子上也掛過,是老祖母串連的。這樣的文字平實、有趣,不引起共鳴才怪呢。吳玲的絕妙處是善于粘連,她把鄉村的蠶豆和城里“一毛嘞,吃熱的——”蠶豆勾連在了一起,蠶豆成了城與鄉共同愁怨的觸發點,元氣滿滿。
我在閱讀中,常對一些作家筆下的文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其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們文章中的元氣和我生活中的元氣接近,所謂氣味相投,聲息相融。事實上,我和吳玲相識較早。十多年前,一個霧雨蒙蒙的夜晚陪一作家去拜訪她,話沒說多少,倒是回家后,找了她的詩文來讀,這一讀就斷斷續續讀了十多年。今讀《比梨花白》,大膽設想,如若之前不認識,讀后也一定會視為相識的。
一直以來,我對女作家們抱著大尊重,她們才氣充盈、情感豐富,為文為人都極具張力。吳玲當然如是。兀自想起《詩經·蒹葭》中的句子,“在水一方”或者“宛在水中央”;亦如錢鍾書先生所言,所體現的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企慕之情境”。吳玲為文正是這種浪漫主義的美學情境,至少她在努力追求。
碎片化的時間讀《比梨花白》是種享受,也是一次美好的歷程,串連起來,足以大把地夢囈、大聲地稱道。梨花白后,小梨掛枝,之后就是果實豐碩,飽滿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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