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省青島市的五四廣場，有一尊標志性的雕塑作品，它高達30米，直徑27米，重500多噸，名叫“五月的風”。這是中國目前最大的鋼質城市雕塑，它的創(chuàng)作者是安徽籍的雕塑藝術家黃震。

黃震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時間都生活在合肥，他的工作室就在近郊的一幢三層的房子里。走進這間工作室，你會看到到處是成品或半成品的雕塑、收藏品等，墻壁上掛著他的美術作品。雖然很凌亂，但屋子里的熱烈氛圍感染著每一個進入這里的人。

黃震出生于六安市郊區(qū)，父親是個獸醫(yī)，因此，少年的他總是和各種牲口交朋友。但在他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我大哥去合肥，帶回來一些筆，蠟筆，六彩的。大哥回家以后，他自己就這么畫。他畫了一幅畫，在我腦子里面現(xiàn)在都很清晰。他畫的是一個太陽：山是青的，水是藍色的，天空也是藍色的。太陽光芒萬丈，有很多光芒，中間還有個巨大的太陽。現(xiàn)在想來，它應該就是一幅涂鴉，但就是這張畫觸動了我。”黃震在他的工作室里，深情地對我說。

從此，少年黃震就對繪畫著迷了。他畫人物、鳥雀、瓜果，也畫一些他看到的花草樹木。很快，他就表現(xiàn)出在造型方面過人的敏銳，他似乎憑著直覺就能捕捉到那些簡單事物的精髓。他畫的那些器皿，能夠讓人感受到其特有的質感。他的中學美術老師，鼓勵他將來做一個藝術家。

高中畢業(yè)后，黃震考上了美術學院，卻因為一個意外沒能入學。后來他參了軍，從部隊轉業(yè)后他到了北京，在經過興奮、茫然、探尋后，他有幸先后在兩個中國最為知名的雕塑家工作室工作過。

機會出現(xiàn)在1996 年。這一年冬天，黃震在濟南工作。他從朋友口中得知了青島五四廣場雕塑招標的消息。整個招標是兩個月，他得知消息的時候只剩一個月時間了。費了一些周折，黃震還是拿到了標書。這之后不久，他去了一趟五四廣場。那時的廣場還是個工地，到處是沙土，一片荒煙蔓草。黃震回憶說，“我們順著這荒草，越過去看市政府大樓。站在五四廣場邊上，就是海邊。我們靠在欄桿上，一陣海風吹過來，我打了一個寒顫。冷顫這么一打，我說怪了，我要設計的東西出來了。那個時候，一陣風打過來的時候，我腦子里旋起了一陣風，就是一陣旋風啊。” 

由這陣風，黃震聯(lián)想到了當年的五四運動，就是一陣狂飆。青島是五四運動的導火索和策源地。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在巴黎召開的會議上，西方列強秘密商定，將德國在山東強占的權益不歸還給戰(zhàn)勝國之一的中國，而是轉交給日本。這點燃了中國人的憤怒，從而引發(fā)了偉大的五四運動。這場運動就像一場風暴，席卷了大半個中國，激蕩著摧枯拉朽、改地換天的力量。確定了用“風”作為素材的想法后，黃震開始動手設計起來。他聯(lián)想到自己小時候，家鄉(xiāng)的田野中常會出現(xiàn)“小旋風”，孩子們都喜歡追著跑。后來，他回老家過年，在火車上就把這個草圖勾了出來。這個草圖至今還在，有幾種圖案。其中最成形的就是在火車上勾畫的，都很小，不到一個雞蛋大。

過完1997年春節(jié)，黃震回到濟南，開始用水彩畫效果圖，可總是不如意。這時候，他遇到一個剛從大學畢業(yè)的年輕人——他在濟南推銷電腦，正是這位年輕人幫他用電腦制作了效果圖。

最終，黃震這個取名為“五月的風”的雕塑作品中標；1997年底，這個雕塑在青島五四廣場豎立了起來。雕塑取材于鋼板，并輔以火紅色的外層噴涂。旋轉的造型產生了巨大的向心力和向上的力量，整個廣場的景物，甚至包括大海與蒼天都向這件雕塑聚攏而來，呈現(xiàn)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秩序。無形的風從天上來，從海上來，從歷史深處來，黃震捕捉到它，并用500多噸鋼鐵將它固定下來。這團鋼鐵的風，像紅綢飛舞，像海螺鳴響，又像火焰燃燒，總之，它讓人浮想聯(lián)翩。他記得，剪彩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雪，輕柔的雪花一片片落在鋼鐵質地的雕塑上……

這個雕塑作品一時風靡，在報刊、電視上，張藝謀的申奧片上，甚至中學教科書上，都能看到它。后來的年月，黃震去青島的時候也會來到五四廣場，看看雕塑。2019年4月，他又來到青島自己的作品前。他想到五四運動過去100年了，他覺得，現(xiàn)在的雕塑“五月的風”，已經不再屬于他一個人，而屬于每一個走過它并駐足流連的人。黃震說，在“五月的風”雕塑前，我感覺我就是一個1919年高呼著“外爭主權、內懲國賊”口號的青年；也感覺自己又變回到一個追趕著小旋風的家鄉(xiāng)少年。而這個少年和1919年的那個青年，又攜手走向更廣大的人群。

2019年初，北京大學哲學系選派12名碩博士研究生，組成“‘從小崗到浦東’改革開放40周年重大成就考察團”，開展社會實踐活動。作為重要一站，考察團來合肥參觀了黃震藝術工作室。考察團團員、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陳辭達認為，“五月的風”不只是五四精神的延續(xù)，更是改革開放新時代對大眾的啟蒙。從1919年五四運動開始，救亡圖存、謀求民族復興的精神，就像一陣旋風一樣，席卷著整個中國大地；而改革開放，實際上也是謀求民族的復興、國家的發(fā)展。因此，從這一點來說，是一脈相承的。正是這種時代精神，激勵著一代一代的青年和建設者，不斷地為偉大復興的夢想奮斗，并形成了一個有著燦爛底色的歷史過程。

2019年4月去青島，黃震是帶著自己兩個年幼的孩子一起去的。他們在一個碼頭租了木船，向雕塑“五月的風”的方向劃去。海面上風浪很大，黃震和他的兩個孩子都暈船。當?shù)袼堋拔逶碌娘L”在一片霧氣中隱現(xiàn)的時候，黃震頗為感慨：巴黎和會上關于青島的決定，引發(fā)了五四運動，從此中國人民日益覺醒；而自己用來自農村改革的發(fā)源地——安徽家鄉(xiāng)的小旋風，表現(xiàn)了這一宏大主題，這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黃震真切地感到，“五月的風”一直沒有停息，這股強勁的風，還將在一代一代中國人的心中吹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