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派主盟清代文壇二百余年,影響延及近代。在合肥,最有文化氣的街道,桐城路算一個。赤闌橋,姜夔,令人懷想的舊氣里,一絲一縷都是文化的氣息。走在這條路上,有時會忍不住駐下腳,思緒飄回多年以前,想象著當年那些人那些事,在這一片南城,如何來來去去。舊時光遙不可追,人世間換了容顏。
姜夔以詞出名,其實他的詩亦好,譬如《送范仲訥往合肥三首》其二:
我家曾住赤闌橋,鄰里相過不寂寥。
君若到時秋已半,西風門巷柳蕭蕭。
姜夔在合肥發生過一段情事。夏承燾先生尋繹鉤沉,大致的情況是:姜夔早年客居合肥,與一對善彈琵琶的姊妹相遇,從此與其中一位結下不解之緣,卻因生計不能自足而不得不游食四方,無法廝守終老。
姜夔用情之專之深,兩宋文人中只有陸游差堪比擬。這也使得他的詞具有極為感人的品質,誠如夏承燾先生所說的,“在唐宋情詞中最為突出。”
宋代的合肥城甚是繁華,每個正月間都會舉行元宵燈會。燈會之夜,王孫公子、五陵年少,提著燈籠遍地游賞。那年的姜夔也正是在熱鬧的人群中,聽到了琵琶女的彈奏之聲。
如果說姜夔、赤闌橋是存在于合肥的文化記憶,桐城路上的古玩城,卻給這個街道這個城市奉獻出一個新的文化坐標。這樣的地方,會讓合肥增加一份儒雅,增添一片風景。
文玩古董交織在一起的氣息,讓時光變慢,讓夏天變涼,讓冬天變暖,我喜歡那樣的地方。有些神秘的芬芳潛藏到記憶的黑巷深處,有時候只需要一件小小的舊物文玩,就能與我們再度重逢。
老院古宅大門前銹蝕的銅環,能摸到才子佳人的前世來生。乳燕銜春的馬頭墻上,一株青草正遞送來一段新生活。那天在桐城路,太陽剛下山,霓虹燈還沒亮,天卻暗了。我喜歡這樣的氛圍,色彩淡了下去,入眼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黑白青灰色。街道兩邊一排排店鋪,裝潢各有其色,時尚中有自然美,又有老風情,走在街上,我看見一個又一個店面,心情大好。
有家店里在擦桌子,有家店里有人手托腮沉思,有家店里有人在數錢,有家店里正在招呼顧客,有家店里幾個紅男綠女在說話,有家店里一桌桌人圍坐吃喝……一路看去,忽覺得自己走進了現代版的《清明上河圖》,不,比《清明上河圖》還要生動,基本就是《東京夢華錄》的世界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迎面走來,又背面而去,讓人看見了歲月更迭。
前天折下一枝桂花,輕巧巧捧回來插入水瓶中。透明的雨滴猶自掛在桂葉的底端,與葉尖連成一體,又若即若離。引力繼續拉著,垂在葉梢的水點微微變了形,猝然滴了下來。心頭一顫,伸手去接,亮晶晶正好落在掌心。靜靜凝眸,水珠慢慢變小,蒸發?滲透?總之是消失了,仿佛一個城市消失的過去。有些東西消失了,有些東西卻沉淀了下來。文人消失了,文化沉淀了。木魚聲消失了,此去經年的清修沉淀了。
第一次來合肥是 1999 年,在合肥長住是 2003 年,而定居合肥是 2013 年。二十年的光陰,老去的是胡竹峰,不老的是合肥市。合肥越來越年輕,城市的光鮮度越來越高,少年的臉頰開始爬滿中年的胡須了。
合肥漸漸熱鬧了,車來車往,市井里的繁華一如河水般流淌。我喜歡這樣的繁華,早晨去路邊的早點店喝豆漿,炎熱的中午去小巷里的便利店買瓶冷飲,晚上約上三五好友去吃一吃龍蝦和燒烤,一切都方便。閑暇時候,約朋友去三孝口逛逛書店。世人紛紛擾擾、熙熙攘攘,其中有大歡喜,一言以蔽之——熱。熱心、熱鬧、熱衷、熱烈、熱情,這才是煙火氣,這才是世俗。
煙火的日子,讓人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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