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23日，刑滿釋放不久的張某來到楊輝經營的摩托車維修店，向楊輝索要財物，過程中張某拿刀揮向楊輝并將楊輝刺傷，楊輝隨后趁機將刀拿過捅向張某，張某被送醫后不治身亡。事發后，楊輝在外逃亡近3年后歸案。2008年，山西省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楊輝無期徒刑。

獄中幾次減刑，楊輝到2026年即可刑滿釋放，但在2019年，獄中的楊輝提起了對該案的申訴申請。2020年3月，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原判認定的部分事實情節缺乏證據支持，導致對部分事實認定錯誤，依法應予糾正”為由，決定對楊輝故意殺人一案進行再審。2021年11月，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該案，維持原判。楊輝不服判決，上訴至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

紅星新聞記者近日從楊輝家人處獲悉，11月2日，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在大同中院第十七法庭對該案進行二審，并將擇期宣判。“法官庭審時問到哥哥，為什么時隔這么久才提起申訴，哥哥說他當年擔心被自己捅死的張某家人會報復我們這一家人，但是在監獄里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冤，就決定再努力一次。”

楊輝父親回到兒子18年前“反殺”張某（化名）事發現場（受訪者供圖）

案發經過

時間回到2005年8月23日。

據大同中院一審判決書內容顯示，當天14時許，因楊輝手機曾被張某騙走，便報案使張某受到處罰。為此，張某來到大同市陽高縣龍泉鎮楊輝所在的修車鋪，向楊輝索要錢財。楊輝將身上的240元給了張某后，又借了200元給他。

但張某仍不滿足，在向楊輝借錢未果返回后，張某與楊輝發生爭執，并用楊家的尖刀威脅楊輝，讓其去弄錢。隨后二人發生爭打，楊輝奪過張某手中的刀，用刀在張某頭上、身上、脖子上捅刺致張某倒地。楊輝同他人將張某送到醫院后逃離。張某經搶救無效死亡。

2008年5月8日楊輝在河北省張家口市因無證駕駛被扣，主動供認了其殺人的犯罪事實。

經鑒定，張某系受銳器類工具多次作用致機體發生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談到張某為什么來向楊輝要錢，楊輝妹妹楊某（化名）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哥哥楊輝從小在村子里就是一個比較老實的人，開了摩托車修理鋪后才和張某認識，張某此前三番五次找楊輝要錢，后來還騙走了楊輝手機，楊輝報案后，張某被抓。

根據山西省陽高縣人民法院2005年的刑事判決書顯示，張某因為詐騙罪獲刑6個月，其中被認定的事實就包括詐騙楊輝手機一事。

“哥哥說張某在監獄里的時候，多次找人放出話來，說出來后一定饒不了我們一家人。”楊某說。

是否屬于正當防衛？

2005年8月案發后，楊輝將張某送往醫院后逃離，直到2008年5月在河北張家口因無證駕駛被扣，主動供認了其殺人的犯罪事實。

2008年12月，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該案進行一審判決。根據當時的判決書，法院認為，“被告人楊輝用刀捅刺被害人張某，致張某死亡，其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本院予以確認。根據已查明的事實，被害人張某持刀威脅被告人楊輝，而被告人楊輝是趁被害人將刀放在炕上的機會奪走了刀，可見并不是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并不存在正當防衛的構成要件，故被告人楊輝的辯護人所提楊輝行為屬正當防衛的意見不能成立，本院不予采納。”

楊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當時案件一審時，辯護人曾提出該案中楊輝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但是法院未予認定。法院一審以楊輝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同時判賠張某家屬19萬余元。一審宣判后，楊輝沒有提出上訴。

“哥哥后來和我說，他害怕家里其他人遭到報復，所以當時沒有提出上訴。”楊某說，2005年事情發生的時候自己還小，才十幾歲，只記得案發后父母帶著自己在親戚家住了半年，“我們也害怕被報復，那半年都沒敢回家。”

一審宣判后，楊輝在看守所服刑，經過幾次減刑，無期徒刑變為有期徒刑，如果服刑期滿，楊輝將在2026年出獄。但是在2019年，楊輝提出了再審申請，申請該案再審。

再審維持原判后上訴

楊某對紅星新聞記者表示，哥哥之所以提出上訴申請，是他希望能夠再努力一次，“當時張某三番五次上門要錢，而且案發時是張某先用刀刺傷我哥，所以他覺得很冤。”

2020年3月12日，大同中院的再審決定書中稱，經審查認為，原判認定的部分事實缺乏證據支持，導致對部分事實認定錯誤，依法應予糾正，決定由該院另行組成合議庭進行再審。2021年11月，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該案進行再審，維持原判決。

紅星新聞記者從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當時所作的再審判決書中看到，法院在再審中對本案多項爭議事項作了評判。

首先，法院認為案發時楊輝是“趁被害人將刀放在炕上的機會奪走了刀”，而非原審中“隨后二人發生爭打，楊奪過被害人手中的刀”。其次，認為楊輝“用刀捅刺被害人具有不計后果的主觀故意，其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正確”。此外，法院認為張某行為屬于敲詐勒索，應當認定為刑法意義上的不法侵害。

在較為關鍵的楊輝行為是否應被認定為正當防衛問題上，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再審中認為：根據楊輝供述，其手腕被扎破后流出血，張某看見后就蹲到炕上，說明張某僅是為強索錢財并沒有傷及人身的主觀意圖。對此，楊輝應當有明確的認知；根據楊輝供述，其是趁被害人將刀放在炕上的機會拿起刀，捅刺被害人，當時已不存在現實危險的緊迫性，不符合正當防衛的時間條件；根據楊輝供述，張某連續向其要錢，其當時實在氣得不行，在炕上捅刺張某肚上一刀，張某拿起棉被抵擋，此后楊輝并未離開現場，又連續捅刺被害人3刀致其死亡，可見原審被告人楊輝是因為氣憤才捅刺張某，不具有正當防衛前提條件，其故意殺人行為不構成正當防衛。

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后，楊輝在去年1月向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提交了上訴請求。

案件二審將擇期宣判

楊輝在上訴請求中提出了多項上訴理由，其中他認為，一審法院否認“楊輝奪刀”嚴重與事實不符。楊輝在上訴書中稱，雖然訊問筆錄中“張某先行實施敲詐且用刀具致楊輝手腕扎破，之后又索要1萬元錢及煙，在張某取煙時楊輝趁機拿走其在炕上控制范圍內的刀具”，但該種行為實質上也是一種“奪刀”或“搶刀”行為，恰好說明上訴人當時面臨的緊急情形及應對策略。

此外，楊輝方面認為，“從防衛意圖上看，被告人楊輝奪刀刺傷被害人張某的行為，是為了保護本人合法權益而實施”，“從防衛起因看，本案存在持續性、復合性、嚴重性的現實不法侵害”，“從防衛特殊性來看，本案被害人張某所實施的不法侵害是正在進行的行兇、殺人、搶劫等嚴重危及被告人楊輝人身安全的暴力性犯罪，對此被告人楊輝采取奪刀反殺之防衛行為，系特殊防衛，不受限度要求，致被害人張某死亡，依法不負刑事責任”，“從防衛時間看，被告人楊輝的行為是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實施的”，“從防衛對象看，被告人是針對不法侵害人本人即被害人進行的反擊”，“從防衛結果看，本案屬于特殊防衛，不受限度要求，另外本案的多處事實印證沒有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

今年11月2日，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該案的二審在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第十七法庭進行，法院公告也被張貼在大同市中院門口。紅星新聞記者了解到，庭審在當天中午結束，法庭宣布該案將擇期宣判。

大同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公告（受訪者供圖）

“案發的時候，哥哥的孩子剛剛出生還不到1個月，后來他逃亡、入獄，我之前的嫂子帶著孩子改嫁了，哥哥也從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變成40多歲的中年人。最后無論這案子是什么結果，我們都會等哥哥出來。”楊某說。

紅星新聞記者了解到，2005年案發時，被刺死的張某剛過20歲，他父親也已在幾年前去世。張某姐姐現在是該案張某方的代理律師之一，11月10日紅星新聞記者撥打了張某姐姐的電話，但是對方表示對于該案不方便作出回應。楊輝妹妹楊某告訴記者，在11月2日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該案的二審中，張某方沒有代理人和家屬出庭。

據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