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1日,商務部會同相關部門公布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三批中華老字號名單,共382家,其中就有蕪湖的“儲氏鐵畫”。蕪湖鐵畫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出現技藝斷檔,儲炎慶——這棵鐵畫技藝的唯一“須根”在新中國得以被發現、保護并發揚光大。由儲炎慶領銜鍛制的大型鐵畫《迎客松》,在新中國成立10周年之際,進入新落成的人民大會堂,由安徽廳又榮晉國家迎賓廳。雖然這幅鐵畫的落款是“蕪湖鐵畫”,卻標志著“儲氏鐵畫”獨特技藝的成熟。
儲炎慶像
苦難的身世
儲炎慶,安徽樅陽雨壇鄉人,出生于清朝光緒二十八年(1902)。儲炎慶的上輩就是鐵匠,他一共兄妹六人,他排行第三。6歲時,父親去世。母親患有慢性病,雙手因端火盆致殘。12歲時,母親撒手人世。從此,更多的不幸,接連落在幾個孩子身上。經受不了長期缺衣少吃的煎熬,大哥、大妹妹和五弟相繼夭折。一家八口,很快只剩下二姐、儲炎慶和小妹妹儲云舟三人。在生命火光即將熄滅時,年紀尚幼的二姐被村中的張家領去作童養媳,算是有了寄生之地。從此以后,儲炎慶就領著小妹妹沿街乞討,到處流浪,被好心的鄰居汪興發收留,并送這兄妹倆到貴池縣汪永和鐵匠鋪當童工。儲炎慶砸大錘,儲云舟則幫主人家做些雜事,兄妹倆總算有了落腳之地。
三年童工期滿,儲炎慶被介紹到安慶一楊姓鐵鋪當幫工。又經這位楊師傅介紹,儲炎慶帶著小妹妹來到蕪湖,在楊師傅的親戚楊節年開的鐵匠鋪做長工。楊節年的鐵匠鋪叫“楊同興鐵鋪”。
這年,儲炎慶17歲。
儲炎慶比楊節年小一歲,他在楊家一共做了十年長工。27歲時,以與楊家“相處不和”而離開楊同興鐵鋪,回老家樅陽,在小鎮上開設了“儲永昌鐵鋪”,前后經營達九年。36歲時又回到蕪湖,在蕪湖花津橋承租吳姓人家門面房,經營鐵匠鋪,字號仍舊為“儲永昌鐵鋪”,直到新中國誕生。
安徽省手工業第三屆社員代表大會蕪湖市代表團合影。第二排左六為儲炎慶。
“須根”的成長
那么,儲炎慶與鐵畫是怎么聯系到一起的呢?
新中國成立后,儲炎慶曾填寫過一張“先進事跡表”,表格中有這樣的描述:“在年輕幫工時,就對鐵畫藝術甚為羨慕,發生了興趣,便花錢設法和蕪湖前鐵畫藝人沈小胖子交朋友。借此,曾在沈小胖子的鐵畫作坊里學得了一些鐵畫技藝。只是在舊社會里,藝術得不到重視,藝人受壓迫剝削;產品無銷路,吃飯困難,無法,只好丟掉鐵畫生產,仍去幫工,維持生活。加之沈小胖子對鐵畫(制作技藝)的保守,藝不外傳,故其一死,蕪湖鐵畫也就此失傳了。”表格中的“沈小胖子”名叫沈德金;他的父親叫沈國華,人稱“沈胖子”,父子倆在蕪湖開著“沈義興鐵花鋪”,是蕪湖市唯一鍛制鐵畫的鐵鋪。儲炎慶當年就是在這個鐵花鋪“花錢學藝”的。
新中國成立后,沈家人流散他鄉。儲炎慶在蕪湖市工商業聯合會鐵器業公會先后出任副主任、主任。他一邊負責蕪湖鐵器業企業的登記考核工作,一邊經營著自己的“儲永昌鐵鋪”,從事普通鐵器制作。 當時,恢復蕪湖鐵畫已經被上升到挖掘祖國優秀文化遺產、美化新中國人民生活的高度。在眾多的鐵器業從業者中,政府部門調查發現54歲的儲炎慶已是蕪湖鐵畫技藝的唯一“須根”。儲炎慶也開始意識到恢復鐵畫生產的重大意義,進行恢復性生產試驗。
儲炎慶開始在全市鐵器行業中挑選年輕工人當學徒,補充生產力的不足,成立蕪湖市鐵畫恢復組。這樣,技藝過硬、人品正直,而且愿意投身鐵畫生產的第一批學員——楊光輝、張良華、儲春旺等,開始聚攏在儲炎慶手下。儲炎慶對徒弟們說:“黨和政府這樣重視鐵畫,把我們這些從來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匠人當作人才,不惜物力、財力來培養我們、支持我們,如果不下決心搞成功,怎么對得起黨和政府啊!”
1956年6月,經多次試制,新中國第一幅鐵畫、仿剪紙年畫——《斷橋相會》終于誕生。瀕臨亡絕的鐵畫制作在蕪湖復活。為此,《安徽日報》在當年8月2日刊發消息《人亡藝絕的鐵花復活了》。這幅鐵畫的成功制作,標志著蕪湖鐵畫“絕處逢生”,蕪湖市鐵畫恢復組也升格為“蕪湖市工藝廠”,儲炎慶成為該廠的大師傅。一直被當作“業余愛好”的鐵畫制作,開始成為儲炎慶畢生的主業、事業。
人民大會堂迎賓廳巨型鐵畫《迎客松》
《迎客松》的誕生
1959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誕辰十周年的紀念年份,為了向國慶獻禮,安徽省響應中央號召,組織全省手工精英藝人會戰,以布置北京人民大會堂安徽廳。
這是一項特殊的政治任務,儲炎慶帶著他的得意弟子前往省城合肥,年幼的女兒儲金霞一直參與其間。如今,儲金霞已年逾古稀,作為儲氏鐵畫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她回憶說:“父親和師兄們各有分工,我的主要任務是鍛制迎客松的松針。被送往人民大會堂的那幅《迎客松》,長4.7米,高2.7米,是用800公斤鐵鍛造的,最后重量200多公斤,下車進大會堂,是十幾個人抬進去的。這棵見證了中國重要外交和國事的迎客松,總共有兩萬多根松針,幾乎都是我敲出來的。左手的五個手指,也不知道被扎過多少次;右手手指、手掌心的血泡,也不知道磨破過多少個。但在那個年代,為了完成這項光榮的政治任務,哪還在乎這些?回想起幾張爐子同時點火、父親和幾個師兄日夜不息的緊張工作場面,至今仍感到熱血沸騰!”
《迎客松》進入人民大會堂之后,蕪湖鐵畫、儲氏鐵畫開始騰飛。
1973年春,中國春季廣交會在廣州開幕。此次廣交會上,與中國發展貿易關系的國家和地區達到140多個。蕪湖相關部門組織的鐵畫展示,受到廣交會參與者的青睞,現場成交鐵畫訂單2640件。這是蕪湖鐵畫史上首次作為商品出口。
消息傳回蕪湖,鐵畫藝人激動不已,他們為鐵畫能為祖國創匯感到自豪。
落實出口任務的時間,定在兩個月之內。2640件小型鐵畫的生產加工,在條件極其簡陋的環境中完成,很多人認為這是不可能的。經過認真討論,鐵畫藝人們形成了這樣的共識:按照各人技術能力,將畫稿落實到具體人;分成兩組,開展競賽,生產時,再挖掘潛力。
這樣,儲炎慶充當總調度的角色,全盤指揮和協調。年紀較輕的張德才,主動領走了133件畫面最復雜的《松鼠》;后面的任務,就比較好安排了。畏難情緒沒有了,鐵畫藝人們的生產熱情空前高漲,尤其是張德才,在設備、資金條件均十分有限的情況下,自覺利用早晚時間,革新了制作花瓣、樹葉等生產模具,將工效提高到原來的三至六倍。你追我趕的生產競賽,直接引發生產工具的革新。老藝人不僅要忙自己的生產任務,還兼顧新手們的生產,幫新手做模型、整工具,似乎是他們分內之事。如一個青工制作花草葉子,先要把畫稿蒙在鐵皮上,鉆下“鐵葉子”,再銼光、壓型,工序至少是三道,一天只能生產10枚葉子。張德才改進了這個傳統工藝,直接用剪刀剪下粗形,再用新創制的模具壓型,沖壓的效果逼真,工效也得到提高。結果,僅僅用了50天時間,就高質量地完成2640件鐵畫的生產任務。
除了完成特定的生產任務,至1974年,蕪湖工藝美術廠的鐵畫產量又回升到年產700余件的水平。可就在這一年的12月28日,儲炎慶因病去世。鑒于他對恢復蕪湖鐵畫制作的特殊貢獻,全國人大、中央統戰部、安徽省輕工業廳、蕪湖市手工業管理局都送來了花圈,以示對這位老藝人的沉痛哀悼。
自此之后,儲氏鐵畫的傳承重任,便落到儲金霞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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