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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皖新聞訊 第八屆“金短篇”小說獎獲獎名單日前揭曉，共有5部作品獲此殊榮。其中，我省作家陳家橋的短篇小說《舅舅家附近的松林》榜上有名。31日，陳家橋接受了大皖新聞獨家采訪，他表示短篇小說需要更抽象的能力，就像自己這篇短篇從總體中抽出的故事所要表達的東方哲學和審美，主人公實際上經歷了一次“艱難的折返”，以聽任生活流淌的狀態，重新面對一片松林和松濤陣陣。

“金短篇”小說獎由著名文學期刊《作家》雜志主辦，評獎范圍是發表在《作家》雜志“金短篇” 欄目中的作品，旨在表彰具有優秀藝術品質的短篇小說，鼓勵一直堅持短篇小說創作、為中國當代短篇小說的振興和發展作出重要貢獻的作家，促進短篇小說的創作繁榮。鐵凝、蘇童、畢飛宇、東西、范小青、徐則臣、金仁順、王手等著名作家都是往屆金短篇小說獎得主。

大皖：《舅舅家附近的松林》這個短篇的動念是什么？

陳家橋：《舅舅家附近的松林》這個短篇，實際上是說一個有關婚姻的故事，我想說的是這個里面的主人公“他聽任生活的流淌”，就是我在獲獎感言說的這句話。當一件事情來到面前的時候，我們要考量 他所做的決定，那么所謂的聽任生活的流淌，我覺得指的就是一種隱忍和克制，就是從無論從道德層面 、精神層面、思想層面，還是說人的感受和理性選擇，隱忍和克制看起來都是一種遲緩，一種意志平靜 ，我覺得實際上是一個中國式的美學。作為一個作家來說，你寫到一定的階段之后，實際上都面對這個 問題，就是所謂的無為。我們傳統哲學講的無為這件事情，當你不作為，在小說里面，我一再強調，它就是一個隱忍，就是讓生活自己去走，但這里面并不意味著他沒有決定。所以一定要說我寫這個短篇的動念，實際上我就想講這一點——當你要做決定的時候，反而把這個來到你面前的事情放一放。我在獲獎感言里也提到一點，這個短篇甚至足以把一個哲學的命題都打開，我沒有展開說，實際上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在中國人的經驗里，在中國人的生活里，那種東方式的意境審美，東方式的那種人生經驗到底是什么？我覺得，總體上講就是一種克制，這個是和現代文明之間有一種特殊的復雜的關聯性。

大皖：你獲獎感言里在探討短篇小說的真相，可能性和確定性的關系。還是要說到主人公面對各種沖突的選擇“讓生活流淌”。這是你看待生活的基本面向，你理解的真相？

陳家橋：短篇小說人物的沖突，主人公面對各種可能性和確定性的問題，就是短篇小說似乎要在近乎無 限的這種可能性里面找出的唯一的可能性，實際上這不僅僅是一個敘事的問題，它是一個人生的隱喻。 因為短篇小說和長篇、中篇不同，它短，就是一個短故事，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短故事只包含一個轉折 ——包括長篇，本質上都只包含一個轉折，但因為短篇短，所以它這個轉折就顯得特別的突出，或者顯得特別的強硬。

任何短篇小說的所謂包袱，或者所謂的故事性，所謂的意外性，就是它只發生一次轉折，你要想讓 這個短篇非常重大，我覺得就是那個轉折本身包含一個強大的人生，一個堅韌的力度在里面。比如博爾 赫斯在《南方》里面，讓他的人物死于一塊樓梯上的鐵銹，喬伊斯《死者》寫得特別好，人物退回到遙遠的少年時光，把全部命運拎起來。那么在《舅舅家附近的松林》里面，我覺得我們也可以尋找、總結那個轉折，但有些時候，我們不能把轉折理解成是一個方向上的，理解成是一個強度上的，理解成一種 硬性的東西，它不僅僅是那樣的。

大皖：那這個可能性和確定性到底是什么？

陳家橋：如果一定要追問這個故事的確定性和可能性的選擇是什么，我覺得，某種意義上講是對小說里 面人物所存在的，強大的道德上的那種沖動和面對生活的這種無奈，人應該怎么辦？我覺得我想講的就 是，那個松林里面的松濤陣陣，它實際上是對整個現實的一個諷喻，對整個現實做一個處理。對我來說 比較重要一點，在我寫的這個小說里，無論是這個女的來找這個男的，還有這個男的本身在生活中的作為，他們各自對婚姻的處理，實際上投射到他們和他們父輩之間的關系，這個講的就是，人不能夠自己 單獨來理解、處理和提示自己的決定。人是在一個整體中，而且這個整體最重要的意義，是基于一種包括血緣、宗族在內的，那種生命本身的傳承關系，寫這個故事的更大的目的就在于，當他們處理一個巨 大的人生沖突，是他們看到了他們的來處，過去的經驗傳統乃至故鄉等等概念，使他們有機會深入地去看，把那個感受再翻出來，隱忍的克制的這個哲哲學背后，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次很艱難的折返，這個我覺得是小說的目的。

大皖：你說的這個“艱難的折返”，能理解成就是復觀那篇陣陣松濤，感受生命流淌嗎？

陳家橋：是的，可以這樣理解。

大皖：“假如世界是一個完全在翻卷的大海，短篇的作家必須有這樣一個能力，用一只巨大的濾豆漿的布袋子，把大海裝進去，然后拎起來甩干。”這是你對短篇小說的類比，在你心里，短篇、中篇和長篇的區別是什么，它們的目的地一樣嗎？

陳家橋：實際上短篇是一個短故事，我堅持認為，它是一個從總體中被抽出來的藝術，所以短篇小說不僅要有具象能力，它還具有一種抽象能力，把紛雜的現實，抽象出一個東西出來，抽象出隱藏在故事中的觀念出來，這個觀念是不被展示出來的，是藏在這個故事里面的，這就是短篇。長篇本身，或者是大的中篇，它反而是一種更傾向于自然性的，長篇本身是一個更具象的一個東西，更被推到前景的這么一個東西。

大皖：雖然大家也會拿博爾赫斯和愛倫坡來舉例，但是中國作家好像都更重視長篇，覺得那是一種寫作能力的認可。你怎么看這個問題？

陳家橋：我覺得，對一個作家來說，真的是沒有必要做這樣的一個區分。每一種題材都有他自己的特點 ，長篇那種回旋的，或者說包含的東西要更多一點，更雜一點，同時我覺得它也更順暢一點，短篇本身相對來講，它的故事性要求會更高，而且這種故事性要求本身，要求你更具有那種強大的抽象的能力， 這是我一再強調的，你才能夠把一個短故事講好。

大皖新聞記者 蔣楠楠

編輯 陶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