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聚光燈下的優秀戲曲演員,到簾幕之后的優秀戲曲導演,潘昱竹步履不停,一直“折騰”在戲曲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創作和創新,讓戲曲與時俱進,是安徽省劇協副主席、秘書長、國家一級導演潘昱竹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日前潘導做客由古井貢酒年份原漿古20冠名播出的大皖《徽派》欄目,分享了自己根本停不下來的對于安徽地方戲曲的喜愛。
新劇《杏林春暖》——
在當下尋找共鳴
徽派:您執導的新劇《杏林春暖》在蕪湖剛剛首演,有什么特別的感受嗎?
潘昱竹:蕪湖文明辦在挖掘中國好人、安徽好人的時候,發現有這么一個家庭,他們是中醫世家,這家的女主人就是我們這部戲的女一號張舜華。她在傳承中醫的同時相夫教子,秉承家學淵源,把孩子們培養得個個都是博導、教授。繼續深挖的時候,發現她本人有很多讓人感動的事情,后來她評上了“全國道德模范”。我覺得她身上體現了一個當代徽州女人的新形象。過去我們對徽州女人的理解,可能是從一而終,堅守隱忍,而在張舜華奶奶身上不僅僅有這些,還體現了新時代女性對事業的擔當。我們說做好一個事情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張奶奶是做好了N件事情,所以她真的是值得我們謳歌學習。
徽派:我們身邊其實不缺乏這樣動人的故事,而且是真實的故事。
潘昱竹:對,這部戲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當時中醫是傳男不傳女,張奶奶就裝了八年的啞巴,扮成男孩的樣子跟在父親后面行醫。招親來的師兄,是當年跟她父親學藝的這位,叫李濟仁,是我們安徽省首批國醫大師,一家人都真的好棒。張奶奶現在90多歲了,還在為來訪的病人看病,其實她后期已經有點中風了,右手還落下了一些后遺癥,但依然用她的左手為慕名而來的人把脈,邊上有個助手幫她開藥方。首演那場我們也請了很多醫學院的同志,全場觀眾數次流淚。
徽派:聽說演出的時候張奶奶還坐在臺下,看著自己的故事以戲曲的形式呈現。您作為導演,在哪些方面會有困難和挑戰?
潘昱竹:現場采訪她三次,其中有一次就深入到徽州的定潭鄉,下了高鐵乘汽車,下了汽車步行,那是一個很偏遠的小鄉村。走進去,恰逢從杭州慕名而來的患者在打聽“張一帖”家在哪兒,于是一路同行。順著村民的指引,七轉八轉到她家,張奶奶剛好在那里,她先給病人看病。我就抓住她的手,說今天來聽您給我講故事,您多講一點,我多聽一點,以后把您的故事搬到舞臺上,她也特別開心,笑起來就像孩子般那么純真。她跟我們說了很多,她的孩子也在旁邊,大家一起聊天,她身上真的是有讓我們當下女性要去回味和學習的。無論是女兒、姐姐,還是妻子、母親,她都做得很好。她永遠憧憬著,愿意去堅持,去嘗試,不輕言放棄,我覺得對于當下女性來說,都是有啟迪作用的。這部戲完完全全按照張奶奶的真人真事來編排,在大事不虛的前提下,僅就一些細節進行藝術的提煉和加工,引發觀眾的共鳴。
演而優則導 ——
不滿足,想要折騰和創造
徽派:聽說您是演員出身,屬于演而優則導?
潘昱竹:這個經歷其實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特別喜歡折騰的一個人。我出身戲曲世家,聽戲長大,看戲長大,演戲長大,四歲的時候就被父親抱到臺上演小神童。進團以后,我也很榮幸地被選為重點培養對象,擔綱主演了《天仙配》七仙女這個角色。一個戲校剛畢業的小女生,就演女一號,從來沒有過。我知道戲比天大,在學校的時候就特別刻苦,比如練功踢腿的時候,老師要求別人踢50下,那我可能就會踢80下、100下,就是想做得更好。進團以后,劇院復排了表演藝術家潘璟俐老師的代表作《春香鬧學》,我也很榮幸地擔綱主演,比較出色地完成了(劇目的)接力。
徽派:您還是很喜歡演戲的。
潘昱竹:演戲是非常過癮的一件事情,在臺上感受著不同人物的喜怒哀樂,那是另一種不同的酣暢淋漓。演員的魅力就是你會把你所有的感官和技巧,投入到舞臺上,體驗人物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悲歡離合,我覺得這個是特別過癮的,特別是,每一個角色對演員來說都是一種新的挑戰。
徽派:那為什么想轉型呢?
潘昱竹:這個時候又覺得,還不滿足,還是要折騰。但是想再挑戰新的角色的時候,那個生產周期我又覺得太長。這時候剛好給我們排戲的一位導演是上海戲劇學院的教授,他給我指明了方向,他說你這么喜歡創作,可以去考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我是有這個信心的,記得主演《七仙女》的時候,到“戲碼頭”天津演出,引發了很大的轟動,可見年輕時我的演出是得到天津觀眾認可的。后來,又陸續參加了藝術節的演出,得到了組委會和觀眾的認可。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可以再折騰,創造更多的角色,或者說我去幫助別人塑造更多的角色,而只有導演這個身份可以完成這種轉型。其實還是對創作的一種追求,促使了我想去深度學習。后來我就考上了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很系統地進行了科班學習,學完以后回來就開始進行導演的創作,做了一些戲。比如《雷雨》,我當時擔任副導演,《霸王別姬》《知心村官》我都是副導演。
徽派:等于是告別了聚光燈,開始全身心做導演了?
潘昱竹:完全投入了創作當中。我印象中當年排《霸王別姬》的時候,和王曉鷹導演合作,他也是我的老師,跟著他一起創作這個戲。我當時正懷孕,《霸王別姬》里面有很多表達戰爭場面的那個鼓,那種震撼的節奏,寶寶真的是在我肚子里跟著節奏在踢,拿小拳頭在捶了。這樣的經歷,我覺得也很神奇,對,就是那個階段,一邊體會著即將做母親的喜悅,一邊在實現從演員到導演的過渡,讓我覺得很充實。那一年我印象中排了兩到三部作品,工作量還是很大的,但我覺得挺好,我喜歡這種創作的節奏。
徽派:您一直在選擇,一直有很強烈的職業追求,但要把控這樣一個舞臺,其實也要付出很多。
潘昱竹:沒錯。2011年的時候,我在創作全國首部全息3D黃梅戲《牛郎織女》,當時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積極探索和實踐的過程,那就是讓我們的傳統戲曲舞臺插上科技的翅膀,得到了方方面面的大力肯定和支持。對于年輕的我來說,也是面臨了N多的挑戰。傳統戲劇所有的排練流程和理念,在這部劇里都被打亂了,它會有N多新的東西需要你去腦補,不是你和演員面對面地當場根據腳本來做,它更多的要提前做3D的模型。音樂、舞美、設計,真人、技術融合,也是特別難的一個點,種種挑戰都打破了每個創作部門的傳統理念。經過那部劇以后,我就覺得,沒什么創作上的難題不可以克服。
為地方戲曲代言 ——
走近戲曲,你會被它打動
徽派:作為一名戲曲導演,您也在做各種地方戲曲,在更多思考地方戲曲的發展和困惑。
潘昱竹:創作嘛,從事導演以后,我覺得是更為過癮的一件事情。這些年,做了很多的劇種。我是黃梅戲出身,但是后來又導了廬劇、泗州戲,還導了皖南花鼓戲,去年還導了一個目連戲。咱們安徽是一個戲曲資源很豐富的省份,有很多值得我去學習的地方。后來從劇院轉到了省戲劇家協會,主要是為全省的戲劇工作者做好服務,做好創作上的引導和推薦,包括對會員的挖掘、培養,這份工作也是很系統、很龐大的,要面向全省,所以就不僅僅局限于黃梅戲一個劇種的創作了。我很幸福,因為我是特別喜歡戲曲的人,又覺得自己的學習能力還算行吧,所以我的很多時間都是在聽戲,學習各個劇種,當然平時也會看各種各樣的有關劇種研究方面的書籍,包括很多文藝作品。
徽派:確實是一個很系統很龐雜的工作。
潘昱竹:今天的戲劇人怎么把好東西比較完整地保存下來,這是第一,就是守正,守正才能創新。如果你前面都不知道,你說我上來就要改變它,這是不行的,沒有基礎,不扎實,改出來的東西老觀眾不要,新觀眾也不接受。基層鄉鎮,有些民間職業班社,包括儺戲、目連戲、青陽腔,他們真的是每天一點一滴地都在做著這樣的傳承,也想著要去做一些新的嘗試。創新步子不能太大,一定是要腳踏實地,劇目題材是一方面,以前是只演鬼神戲,只演才子佳人,當下火熱的幸福生活、都市生活、鄉村生活,包括我們身邊的好人好事,包括我們鄰里之間的家長里短,這種溫暖的小場面,是不是都可以去表現呢?有兩個民間的劇社進行了嘗試,觀眾能接受,而且很風趣很幽默。這幾年,除黃梅戲以外的地方戲的創作,我覺得大家都是呈現了一波又一波的特點,盡量想跟隨時代發展的步伐,我覺得這是特別可喜的。
徽派:實踐過程中肯定也有一些困難和挑戰。
潘昱竹:確實也面臨一些困境,比如說我們現在的創作人員匱乏。戲曲是一門綜合藝術,各個劇種的演員還有傳承,但是相關的創作人員就相當匱乏,比如說編劇,他既要寫黃梅戲又要寫廬劇,還得寫泗州戲和皖南花鼓戲。最匱乏的主創,就是作曲,每個劇種的作曲都是不一樣的。我們更需要立足于本土、幾十年都泡在這個腔體里的作曲老師,他一出手肯定就是這個味道。那會兒我說,我要不當演員,咱也去唱一唱,學學作曲也沒問題,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所以還是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能夠走到戲曲的每個部門的創作里去,其實都很有意思。
新安晚報 安徽網 大皖新聞記者 蔣楠楠 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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