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籍著名作家徐貴祥的長篇小說《穿插》在《中國作家》發表后，引起文壇廣泛關注和好評。先是中國作家協會主管的《長篇小說選刊》頭條轉載，并配發了創作談和同期評論；接著在第四屆長篇小說金榜（2019）榜單上，《穿插》躋身三部特別推薦作品行列；與此同時，一些著名評論家在盤點2019年中國文學收獲時，也紛紛濃墨重彩予以評介。孟繁華在《情感深度與小說的新主題——2019年長篇小說的新變》一文中指出：徐貴祥的《穿插》等，“是可圈可點值得閱讀的長篇小說”。

閱讀和研究《穿插》，筆者認為，若把握“英雄、傳奇、愛情”三個關鍵詞，就找到了抵達其思想內核和藝術勝境的必由之路。

第一個關鍵詞：英雄

徐貴祥善于塑造個性鮮明的英雄形象，《歷史的天空》中的梁大牙，已成為中國當代文學長廊中的典型人物?！洞┎濉芬彩侨绱?。作品中的凌云峰就是一個具有獨特性的英雄形象。

凌云峰文武雙全，能征善戰。他畢業于江淮農業?？茖W校，腹有詩書，充滿智慧；特務連長出身，后來當了紅軍團長，精于穿插戰術，善于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他所指揮的山澗峰戰斗，成功使用了螳螂捕蟬戰術；西可嶺防御戰，有效地牽制了敵人兵力，為紅軍主力轉移爭取了時間；幻龍崖戰斗、松林高地進攻戰斗等，無不打出了“穿山甲”的聲威。

凌云峰政治可靠，思想深刻。初探其中坪，他帶領部隊不住客棧不擾民，而是在天堂客棧南邊一間半露天的棚房里，門板當床，整隊唱歌，啃干糧喝稀飯，以實際行動展示了紅軍不怕艱苦、秋毫無犯、紀律嚴明的風采。他對革命有著深刻而獨特的認識。在回答傳教士李海倫提問時出語驚人：“我們對于理想信念的執著追求，就像你們對上帝那樣虔誠；我們執行紀律的時候，我們的上帝就在我們的心里”。在接受《大同報》記者采訪時，對“人民就是上帝”的闡述，更是閃耀著革命者的思想光輝。

凌云峰歷經坎坷，信仰堅定。他在西路軍時期的古蓮戰役中負傷。組織上認為他光榮犧牲了，實際上他流落民間。后來，他前往陜北尋找隊伍，誤入曾經的敵人、國民黨謝谷部隊。在國共合作的背景下，他頂替戰死的國民黨軍連長楚大楚，領兵英勇抗日，立下赫赫戰功。他無論處于何等境遇，無論使用什么身份，始終初心不改，不背叛自己的信仰。在陷入國軍陣營期間，他想方設法同黨組織取得聯系，多次配合八路軍“凌云峰”部作戰，直至在最后一戰中壯烈犧牲。

凌云峰就是這樣一個在中國文學史上前所未有的英雄人物形象。誠如賀紹俊在《2019年長篇小說：人物·思想·城市》中所言：“徐貴祥在《穿插》中塑造的凌云峰，是一位戰爭年代造就的英雄，但這位英雄的身份和經歷又特別的撲朔迷離，這種撲朔迷離傳達出作者對于歷史和英雄精神的重新審視和理解，在他看來，英雄精神應該是一種能夠超越具體歷史約束，而屬于全人類的共同精神”。

第二個關鍵詞：傳奇

徐貴祥是戰爭文學的高手，濃厚的傳奇色彩是他多數作品的共同特征。就《穿插》而言，傳奇性堪稱其靈光閃現、魅力迸發的獨門暗器，既表現在內容上，也表現在手法上。

從故事情節看，構想大膽，出人意料。小說共分八章，每一章都是精彩紛呈的傳奇故事。第一章的天堂客棧宴會，讓紅軍偵察參謀與國軍少校在酒席上唇槍舌劍，斗智斗勇，藝術想象超乎尋常。第二章的昌州架橋故事，向讀者繪聲繪色地敘述了架橋專家何子非的軍中神話，本章的山澗峰戰斗以及此后幾章的一系列戰事，都以奇特的穿插戰術取勝，情節的神秘感、新鮮感相當強。第三章寫凌云峰在旺宣城孤身入匪巢，營救安南父女，更像電影里的諜戰片，跌宕起伏，驚險刺激。第四章寫凌云峰蒙受冤屈、被打入“管教隊”后，在幻龍崖戰斗中“戴罪立功”，在卓洛村羊圈與賀之發奇遇。第五章寫凌云峰到朵兒鎮，從國民黨軍隊手里采購軍用物資，都不乏夸張、巧合、超現實的元素。第六章至第八章，寫凌云峰頂替國民黨軍官楚大楚，而八路軍部隊里也出現了一個冒名頂替的“凌云峰”，故事情節撲朔迷離，完全超乎常規，英雄傳奇的特點就愈發突出了，引人入勝的魅力也愈發凸顯了。

從細節描寫看，即小見大，匠心獨運。比如，作品中的桃木匣子就凝聚了奇思妙想和諸多深意。安屏小姐在其中坪分別給紅軍參謀凌云峰和國民黨軍官謝谷贈送了一模一樣的桃木匣子，再三叮囑他們，一定要等第二天早晨太陽出來以后才能打開。匣子里究竟裝的是什么，有什么寓意？這本身就帶有強烈的神秘色彩和傳奇成分，使讀者產生了急于解開謎底的心理期待。而在接下來的故事中，作品卻讓凌云峰的桃木匣子在戰斗中丟失，讓桃木匣子在烽火連天的崢嶸歲月里，一次次浮出水面而又一次次成為秘密。這不僅推進故事情節一波三折向前發展，而且不斷啟發讀者思考，幫助讀者最終領悟到，安屏及其父親安南先生，希望凌云峰和謝谷“互相尋找，互相靠近”、兄弟聯手、“重振山河”的深意。

從敘事視角看，推陳出新，不落窠臼。《穿插》以凌云峰亡靈的口吻敘事，其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特性，使得敘事內容具有了極大的靈活性，同時使得作品具有鬼斧神工般的傳奇色彩。

第三個關鍵詞：愛情

愛情和死亡，是文學作品永恒的主題?！洞┎濉窛饽夭?，寫了不少戰地愛情故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安屏與凌云峰的愛情。安屏是民族資本家的千金，本來準備到國外深造，但她從凌云峰身上，看到了紅軍的政治信念和人格魅力，毅然決然把留學經費帶到紅軍部隊，支持革命事業。經過槍林彈雨的洗禮，她和凌云峰由相識、相知到相親、相愛，完全可以說，革命是他們之間堅實的感情基礎。當凌云峰“被犧牲”而八路軍部隊出現一個冒牌“凌云峰”后，安屏顧全大局，配合假“凌云峰”瞞天過海，上演了一場假訂婚大戲，守住了一個有利于抗日形勢發展的軍事秘密。安屏與凌云峰真心相愛，感情篤深。在安屏眼里，凌云峰身上的傷疤是“最美麗、最英雄的花朵”，她真誠地等著滿身傷疤的心上人，并決心“將撫摸它們一生”。不幸的是，凌云峰在對日最后一戰中以身殉國，一對有情人最終未能走進婚姻殿堂。但他們的浪漫愛情故事，卻極大地豐滿了人物形象，成功地實現了對英雄的塑造和禮贊，有力地深化了作品題旨，可謂神來之筆，值得反復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