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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某高檔公館,一群闊太在打牌,人手一只大鉆戒,牌桌成了鉆戒展覽會,只有一個年輕女人戴著一只翡翠戒指。
女人有點氣短,覺得還不如不戴,她原本不屬于這貴婦圈的,為了某個目的千方百計混了進來。
對,這個女人是王佳芝,是不是跟《三十而已》里的顧佳有點像?不過盡管她比顧佳更寒酸,貴婦圈對她的接受度還是很高的,易太太跟她說話的口氣里帶著點寵溺,還歡歡喜喜地留她住在自己家中。
同樣是試圖混入不屬于自己的圈子,為什么王佳芝混得如魚得水,顧佳始終不尷不尬?難道是人心不古,到如今變本加厲地勢利?也不是,顧佳的問題出在,她不像王佳芝那么“有用”。
王佳芝和易太太的淵源,小說里寫得很清楚,易太太一度在香港小住,想買點東西。“香港連大公司都要討價還價的,不會講廣東話也吃虧”。王佳芝當時假冒進出口商的眷屬,把易太太招待得無微不至。易太太感激不盡,雖然后來到了上海,王佳芝的本事派不上用場了,但起碼她一出場,就是個“有用”的存在。
這是實的“有用”,還有虛的。
小說里說,易太太喜歡連名帶姓叫她王佳芝,像同學的稱呼。上了點年紀的易太太,對青春的感覺很復雜,羨慕嫉妒兼而有之,如果有一個出挑的年輕女人對她表示親近愛戴,似乎就可以證明,青春并不是不可以企及,甚至她還能超越青春。
王佳芝就在扮演這樣一個角色,她不但年輕,而且美貌,胸前有丘壑,“一張臉也經得起無情的當頭照射。稍嫌尖窄的額,發腳也參差不齊,不知道怎么倒給那秀麗的六角臉更添了幾分秀氣。臉上淡妝,只有兩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涂得亮汪汪的,嬌紅欲滴。”
在學校劇社里,她是當家花旦,從小抵抗來自四面八方的追求。這樣一個絕色美人,是易太太牌桌上最好的點綴,比顧佳做蛋糕的手藝,更能讓易太太覺得面子上有光彩。
《色,戒》劇照
不否認,這世上有高山流水的友誼,莫逆于心的交情,但大多數人都不是,大多數時候,交換才是常態。顧佳所以會在太太圈里跌那么大一個跟頭,就是精明如她,以為自己能夠搞定一場別針換別墅式的交換,買個愛馬仕,就拿到了太太圈的入場券,從此和別人分享資源。
休要嘲笑顧佳的執著,當下太多聲音在鼓吹圈層,尤其是各種汽車房地產廣告。似乎一旦破了圈,就能分享更多更高級的人脈資源,實現自我的技術爆炸,一本萬利,一勞永逸。
一開始她知道這個圈子不好混,也算使盡渾身解數,即便已經住進豪宅,也知道不算打入人家內部,她煞費苦心地等待時機求邂逅。邂逅了,也不算完事,只是走到人家身邊,并不能走入人家的心,讓她真正從這個圈子里得到好處,還要靠她的兩個手筆。
一是幫王太太的兒子買星星。真的是買星星,王太太要買個星星冠以兒子的名字。她到底像易太太一樣上了年紀,不容易獲取最新銳的信息,其實她完全可以找個業界的人來打聽,應該比顧佳更內行。不過,可能是編劇想不出別的讓顧佳具有不可替代性的辦法了,姑且讓顧佳完成這個任務。
王太太把顧佳領進了圈子,顧佳又盯上下一個目標于太太,她知道于太太的先生手里有三大樂園,還知道于太太有個讓她頭疼的繼子。顧佳給于太太出了個主意,讓她放輕松點,不要總試圖成為那個孩子的媽媽,這主意很快見了效,于太太出于感激,刮了枕頭風,訂了顧佳老公公司的煙花。
到這里,顧佳和王佳芝一樣,靠“有用”達到目的。她們所以顯得有用,是因為對方有軟肋有短板,她們手里有可以交換的資源。
《三十而已》宣傳海報
但是,并不是每個人都有短板,也不是每個人的短板都要顧佳來補上,那么,顧佳憑什么相信,人家對她有足夠的善意,愿意認跟她之間的這份交情?
顧佳的自信,也許來自于她剛買的愛馬仕包包,她以為,這個包會成為她的一張入場券。
的確,最初因為她背了個香奈兒的包,跟人合個影,都被人裁掉后再發朋友圈,有了這個包,她似乎在這個圈子里才有了姓名。
但是顧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有愛馬仕包肯定被人看不起,有了愛馬仕包也未必被人看得起,畢竟,人家看到的不是這個包,而是買得起這個包的人背后的資源。
顧佳背著個香奈兒的包入場的,這些勢利的太太們早已看在眼中,就算她后來換了個愛馬仕,人家貌似接受,卻未必看不懂顧佳咬牙跺腳的豁出去,既知道她究竟有幾斤幾兩,又能看到她蓬勃的野心,若是再少一點憐弱惜貧之心,討厭她還來不及呢。
顧佳以為她進的是個圈,其實她進的是個坑。
實力懸殊,使得她和這些太太之間存在兩個不對等,一是信息不對等,顧佳一廂情愿地把這些太太們手里的東西都當成寶貝,以為人家遞過來的一定是個大餡餅,勢在必得,迫不及待,如果不是被太太圈的光芒閃瞎了眼,精明如顧佳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二是實力不對等。李太太為什么不去坑別人?因為跟她力量對等的人不但更冷靜,而且一旦被她坑了,還有辦法報復。李太太看清楚這個顧佳的野心跟實力不匹配,坑了她,她也只有咬碎銀牙朝肚里咽的份,不坑她,坑誰?
不要溫柔地走進不屬于你的圈子,不同階層的人,想要打破圈層,需要憑借實力,干點正事,擁有可以交換的資源。
《三十而已》劇照
否則的話,買個包,換個車,拍幾個彩虹屁,就以為找到了圈層的后門,注定會死得很難看。
顧佳沒做成闊太太的灰姑娘式閨蜜,王漫妮也沒做成富豪梁正賢的灰姑娘式女朋友。王漫妮的幻想比顧佳更加不切實際,她嘴里說著不圖對方的錢,心里也知道,如果對方沒有錢,她十有八九是沒什么興趣的。她不過是不僅圖對方的錢,還要有貌,有真心,有將一生付與的誠意。然而,憑什么呢?最終她繁華夢醒,心底傷痕累累。
張愛玲說,下雨天,富人有傘,窮人湊過去想蹭個傘,卻被傘檐的水淋得更濕了。想占有錢或者有權的人便宜沒那么容易,如果你沒有資源或者不打算拿自己的資源去交換,那就是想空手套白狼,被狼咬一口。還好顧佳與王漫妮最終各自清醒,走上自我發展的道路,這比混圈子更有尊嚴,也更靠譜。
作者 閆紅 (未經大皖和作者本人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