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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的新春,被一場疫情攪得亂了方寸。天天宅在家,照例做著編輯的工作,心總是莫名地慌。過了元宵節,疫情防控形勢越發緊起來。兩天后的早晨,天有點陰,正望著窗外愣神,冷不丁的一通來電,讓我一個激靈,又一下子僵住了——妻在一旁忙問,我低聲告訴她:“阿康昨晚走了……”
阿康的真名叫施詠康。妻子其實并不認識他,但從大學時代起,她就聽我叫著這昵稱,已近三十年,自然明白他在我心中的分量。那時候,阿康是班里的生活委員,戀愛中的我們鴻雁傳情,總是阿康從系里取回她的信,笑瞇瞇地遞到我的手上。他是我們的信使,也是我們愛情最初的見證人。如今,那個曾經見證著我們幸福的人突然不在了。
阿康是在抗疫一線倒下的。作為合肥市包河區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統戰部部長,他在連續15天的加班加點工作后,突發心肌梗塞,離開了這個他摯愛著的世界。47歲的阿康,風華正茂,這噩耗震驚了曾受著他四年溫暖的大學同窗。同學們在班級的群里接龍表達哀思,我流著淚寫下深埋心底的一段話,有些自責,未曾說給他聽:你把人世間所有的“不舒服”自己扛著,把所有的“舒服”送給有緣相遇的人。身邊所有的人“挑不出你的毛病”,但上天卻和所有的人開了一個玩笑,在“猝不及防中挑出了你的毛病”,將你帶到了那個世界,一去不復返!
他再也聽不到了。我有些恍惚,躲進書房里,翻開老相冊——照片上,他溫和的臉龐上總掛著微笑,給人以寧靜和安詳。大學四年,他是我們“好脾氣的生活委員”,細致地分發飯菜票,熱心地照顧生了病的同學,心甘情愿地為每一次聚會打掃一片狼藉的“戰場”。女同學甚至背地里給他起了個“老馬”的外號,因為他的任勞任怨、從不招搖。在大家的一片熱鬧中,他總是安靜地偏處一隅,溫和地微笑著。幾乎沒人注意到,這溫和的笑臉背后蘊藏的沉靜、擔當、堅守的力量。
我第一次領略到這種力量,是一次大學時代的肆意張揚。那時候,他住安大204樓304室,我們住303室,門對門。一天晚上,下自習回來,發現同宿舍的三位室友酩酊大醉、東倒西歪地和衣躺在床上,其中一位睡在下鋪的兄弟臉色煞白,看似不省人事。但年少輕狂的我們,只當這是一次不必驚怪的孟浪,還在按部就班地逗笑,直到阿康回來見狀,讓我們立刻將室友送醫,我們仍覺得是“小題大做”。不料,平日溫和的他卻板起面孔,堅持要送醫院,我和另兩位室友才在說笑中將其送到校醫院。接診的醫生說,情況很危險,幸虧你們送得及時……作為寢室長的我,在一旁長出了一口氣,心里一邊替那位兄弟感謝阿康,一邊暗暗點贊他平日藏起來的決斷和擔當。
大學畢業后,我進了媒體工作,他不多久成了一名組織部里的年輕人。因工作交集不多,我們的見面多在同學的聚會上。他似乎工作越來越忙,逢著有外地同學來肥,仍會趕來見面敘舊,卻常是姍姍來遲。同學們這時候多會打趣他“日理萬機”,他總是憨憨地呵呵笑著,算是應答。談天中,他從不說起讓人眼熱的組織人事工作,一如大學時代的不露鋒芒。
讓我再次領略到他溫和背后的力量,源于老家朋友的一次請托。那時候,他在合肥市委組織部工作,去我的家鄉考核干部,恰好我那位朋友亦在考核之列。朋友不知從哪打聽到我們的關系,轉彎抹角地托我打聽一些“內情”。我沒有推辭,拍著胸脯應承下來,自認為與他多年的同學關系,平日交好,應是“小事一樁”。我很快撥通了阿康的電話,連著兩次,電話通了卻沒有應答。直至第二天早晨,他給我來了電,仿佛猜著了我的心思,未及我開口,卻先做起了我的工作:“在省城好好呆著,就別操心老家的事啦!”
這次碰了個軟釘子,我一度對他還有些不高興。倒是他似乎毫不介意,在下一次的同學聚會中,挨著我坐一起,津津有味地說起我和妻大學時期的鴻雁往來之事,還就孩子的學習問長問短。我們沒再提起過這件請托之事,但他對組織原則的堅守,卻深深地扎進我的腦海里。隨著自身工作閱歷的增加,我也愈加理解了他,我們的同窗之誼甚至因此有了升華。此后,我們有了更多的交流,卻少了不諳世事時的叨擾。就像他走前這一次,年前,我們說好了年后一起吃頓飯,好好聊聊;年后疫情來了,我們心照不宣地沒有聯系。作為讓干群放心的組織部長、統戰部長,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同事,他在抗疫前線的忙和累,我能感同身受。
阿康走后,全省乃至全國的同行都來報道他的事跡。耳聞目睹對他的褒揚,作為同窗,既覺著驕傲又愈加悲傷。每翻一篇讓人流淚的文字,就止不住責怪上蒼錯將他當作“天妒英才”的注腳。直到一位采寫其事跡的同行,向我慨嘆:“你的同學是一個清廉的好干部”,心下才稍稍釋然——阿康的好,畢竟讓好多好多的人知道了、理解了。
身邊的疫情正在消退,春天還是來了!溫煦的風吹動陽臺上的君子蘭,橙色的花朵搖曳著飄過來一片芬芳。我走過去,嗅著,腦海中突然涌出《論語》中的箴言:“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君子給人的印象有三種變化:遠看莊重威嚴,接觸時溫和可親,聽其說話則嚴肅不茍。這說的不正是“我們的阿康”嗎?
我摘了片花瓣,覆在他溫和的笑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