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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在羅馬的一家中國餐館。
最近幾天,我都準(zhǔn)時來這兒,一壺茶從晌午喝到午夜。能夠在異國喝到茶水,是件較為奢侈的事。之前,每去一個地方就餐,服務(wù)生遞上的不是檸檬水,就是礦泉水,另有一小杯冰塊。咖啡是熱的,果汁是冷的,味好品正,但我思念的還是熱乎乎的茶。
隔著幾米距離的對面,是個足有七八米長的操作臺,阿群和小楊在里面做壽司。羅馬臨海,各種海鮮都可以成為壽司的主材,像三文魚、金槍魚、白魚和八爪魚,也會有各種蝦。小楊是阿群的徒弟,亞麻色頭發(fā),戴一只耳環(huán),剛來餐館不久;阿群在餐館待了三年,16歲就來了意大利,今年25歲。他們都是浙江青田人,和老板夫婦是同鄉(xiāng)。
被叫做老大的是大廚,也是青田人,二廚保羅來自巴西,三廚兼洗碗工是菲律賓人,姓名不詳。有幾個跑堂,一個是孟加拉國的老黑,一個是中國的小胡,小靈兒有時也過來幫忙。另有送包的活,就是送外賣,是有機(jī)會得到小費(fèi)的,看起來是個好差事。炅娃里送包,他是老板兒子;小胡也送,老板信賴他。炅娃里,中國名字叫喬萬里,在意大利出生和長大。
餐館的員工與客人、員工與員工之間,日常交流,主要是靠不太流利的、夾雜著方言的意大利語。保羅說的是西班牙語,與意大利語較為接近。因?yàn)檎Z言而造成誤會時,也只能由炅娃里出面調(diào)停和解決。
餐館位于羅馬市中心,A線上,A線大概是指地鐵A線經(jīng)過的區(qū)域。羅馬市地鐵分A線和B線,最近新開辟了C線。B線是富人區(qū),A線相對差一些,而這種區(qū)分也不是絕對的,餐館這一帶居民區(qū)就是A線的富人區(qū),聽說意大利的電視臺在此,前高官的家也在此。我陪小胡送過一次包,見住宅樓壁壘森嚴(yán),有一種貴族氣質(zhì)。
餐館的食客,大多來自附近的居民區(qū)、寫字樓和電視臺。羅馬人把吃飯當(dāng)作享受,如果沒什么要緊事,一頓晚飯的時間和國內(nèi)的大酒席差不多,邊吃邊聊,可以從8點(diǎn)吃到11點(diǎn);逢周末,再去酒吧泡泡,繼續(xù)聊,這大概就是平常羅馬人的夜生活。他們聊什么?我當(dāng)然聽不懂。
在羅馬,老板夫婦做了十年餐飲,之前在威尼斯經(jīng)營一家百貨店,因?yàn)橄蛲蟪鞘校团e家遷往羅馬。老板夫婦人緣好,那些客人,尤其是上了年紀(jì)的女人,和老板娘十分親熱,行擁抱貼面禮;繼而退后兩步,做出夸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那意思好像是說,哇,好久不見。
他們也會主動招呼我,猜出我是中國人,就說“泥號,泥號”。
羅馬人的熱情是有名的。你去問路,恰好要問的地方又不遠(yuǎn),極有可能,他或她牽著寵物,在你一再的道謝聲中,就將你送到了目的地。在一家甜品店門口,遇到一位染綠頭發(fā)、戴鼻環(huán)的時髦女子,她用手示意,讓我進(jìn)甜品店那窄小的門,我也打手勢客氣了一下,她“不依不饒”,客氣得過分,非要看我進(jìn)去了,方才罷休。
羅馬人熱情、樂觀,但不大方——這是我在餐館感受到的,也是道聽途說的。
不大方,和這一區(qū)域傳統(tǒng)的消費(fèi)習(xí)慣有關(guān),也和歐洲經(jīng)濟(jì)蕭條的大環(huán)境有關(guān)。經(jīng)濟(jì)蕭條讓中國餐館今非昔比,但絕不會舉步維艱,仍然有錢賺,畢竟民以食為天,何況是熱愛美食的意大利人。
阿輝的餐館開在唐人街,客人主要是中國人。那天有位女老板,吃飯吃得好好的,忽然喉嚨腫痛失聲,出現(xiàn)呼吸障礙。被緊急送往醫(yī)院之后,警察就趕到餐館突擊檢查,所幸人無大礙,餐館也無瓜葛,否則將面臨關(guān)門停業(yè)和巨額罰款的結(jié)果。可見,在羅馬開餐館,無需方方面面打理關(guān)系,食品安全是重中之重。
昨晚,在阿海的餐館,一些華人朋友為其中一位慶生,我也受邀參加。大家酒足菜飽,聊起社會治安,主要是憂心這里偷盜搶劫事件頻發(fā)。
蟄伏在餐館的幾日,有不少見聞,還遇上了有趣的萬圣節(jié)。那些由孩子們裝扮的小鬼,拎著南瓜桶、布袋等,一批批魚貫而入,向店家討要糖果,并遞上紙條:trick or treat,意思是不給糖就搗亂。其獨(dú)特的異域文化、歡快氣氛,在親臨現(xiàn)場時,感受更為真切。
中國餐館,無意中成了我打量羅馬乃至意大利的一個窗口。我興奮異常,又擔(dān)憂無比,并由衷地敬佩這些海外打拼的華人。小平大姐的女兒在羅馬已是著名律師,雄眉的女兒嫁給希臘富商,阿薇的兒子送回北京學(xué)國語,暑假再來意大利踢足球……他們苦盡甘來,他們的子女學(xué)貫中西,他們永遠(yuǎn)都說自己是中國人。
喝著中國茶,看羅馬的風(fēng)情人物,混兩餐飯,偶然也洗洗玻璃杯,求個心安理得——我在羅馬,我是跑堂小胡的媽媽,我是老板夫婦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