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皖新聞訊 散文集《村莊令》是作家魏振強的最新力作,書中記錄了他曾生活了13年的大司村的人和事,呈現出真實的鄉村景象,也寄托著作者濃濃的鄉愁鄉情。日前,魏振強在接受專訪時表示,自己是在以文字的形式感恩、致敬一座村莊的善良和美好,這樣的初衷使得他的寫作少了些功利,多了些坦誠和真情,從而也打動了更多的讀者。“我一直希望我的文字簡單、簡潔、率真,希望自己做人也是這樣。”
魏振強
記住善良和美好
新安:怎么想到要寫《村莊令》?
魏振強:《村莊令》是一本致敬之書,致敬含山縣林頭鎮一座名叫“大司村”的村莊——養我育我的外婆,此生我最敬愛的人;所有善待過我的長輩、老師和童年伙伴;每一口池塘、每一座山岡、田間的每一條小路、村莊上空的星月;路過村莊的人,還有路過村莊的春夏秋冬、風霜雨雪?!洞迩f令》是我十多年前花了四年時間寫的,起初只是自我傾訴,是一個人獨孤的回望、懷念和感恩,更是一份自勉,希望自己記住善良和美好,希望自己活得更像一個人。
新安:讀《村莊令》能看到當年的諸多不如意,只是你過濾了,淘洗了。
魏振強:我從5歲開始來到大司村,跟著孤寡的外婆生活,直到18歲離開,在大司村生活13年。初來時是個柔弱的懵懂孩童,離開時是一個有些膽氣和想法的青年,在這里學會燒飯、放牛、割草、喂豬,在這里上學、發蒙,經歷、見識鄉親的辛勞、善良、堅韌、隱忍、悲傷、快樂,在這里歡笑、哭泣、憂傷、思念。人生中的所有美好和不堪基本上大同小異,這座村莊都一一呈現與我。如果說起初的經歷和見識與后來的相比有什么差異,最大的一點就是再也感受不到那么多的善意和美好。那是一座村莊罕有的善意和美好,也是一個時代罕有的善意和美好。我幸運,能與它們相遇;我幸福,至今還能記住它們并時常在心中溫習。這種銘記和溫習,又賜予我更多的幸運和幸福。在離開大司村之后的四十年中,我一直默默無聞地生活,偶爾努力,偶爾頹廢,偶爾骯臟,看到過很多人的光芒四射,也看到過很多人的轟然跌落;看到過很多人的狂妄狹隘,也看到過很多人的明媚溫潤。這樣的“看見”,也能幫助我更好地“看見”自己,努力保持一份清醒和自尊。
新安:賈平凹說《廢都》是安妥他靈魂的一本書,讀你的《村莊令》,我覺得應該對你也是一個安妥靈魂之作。
魏振強:賈平凹老師那樣說,一是他寫出了自己非常滿意的作品,二是在這本書中他在用“靈魂”說話,而且說得真誠、透徹、圓滿。這是我的理解,不正確也沒關系,每個讀者都有自己的解讀。對于我這樣的普通寫作者來說,能以文字感恩、致敬一座村莊的善良和美好,確實幸運。我承受過那么多人的恩惠,無力回報,卻僥幸地找到一種表達方式,能讓那些螻蟻般的人留在紙上,被更多人“看見”,這讓我感到寬慰也驕傲。
新安:這些年有很多村莊書寫,你覺得和他們有什么不同?
魏振強:我讀過很多人寫的鄉村,他們的長處在于“文學”,短處也在于“文學”,他們呈現的鄉村多了些詩意,似乎是打扮過的鄉村,或者說是作家心目中的鄉村模樣,因而有些失真。而我想寫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真實的鄉村,一個時代鄉村的真實影像,沒有什么文學價值,但會有那么點史料價值。若干年以后,如果有人研究今天的鄉村,他們也許會從中獲取一點有價值的信息。
記得我的來時路
新安:讀你的《村莊令》,很多地方你很動情。有人說散文應該冷,但你這樣一路熱血寫來,讀來也暢快。
魏振強:書寫這些文字時,我確實很“動情”,但書寫過程中告訴自己力爭不矯情、不虛構、不夸張,在我看來,矯情、虛構、夸張,即是虛偽,即是對善良和美好的褻瀆、羞辱,所以我要求自己一定要真誠,真誠才會克制,克制才會有張力,有感染力。散文的“冷”和“熱”,大抵是指情感、思想的隱藏和外露吧。文字如果沒有情感,跟枯死的樹木沒區別。但情感和思想的表達,各人有自己的方式,最合適的才是最好的。“男兒有淚不輕彈”是“冷”,但后面還有一句:“只是未到傷心處?!?/p>
新安:《村莊令》出版后反響很好,包括《人民日報》在內的很多媒體都大幅度推薦,書很快也加印了。回過頭看,你還有什么遺憾么?
魏振強:《村莊令》出版后,在一個多月時間內就加??;讀者自發撰寫評論,很多人以朗讀、視頻的方式傳播,一些小學生也喜歡讀,并寫了上百篇讀后感……這些不僅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特別感動。這本薄書之所以受到一些人的喜愛,我以為可能是因為文字中的真實和真情。我所書寫的主要是1970-1980年代中期鄉村真實的人和事,很多有鄉下經歷的人從中看到了他們當年生活的影子,那段歲月似乎被召回、喚醒,從而生發出共鳴和共情;沒有類似經歷的人,從中讀到了善良、堅韌和愛,看到了一個時代的人情之美、人性之美,而人性和人情之美如今越發顯得珍貴。讀者朋友的感動和喜愛,其實是對真的感動,對善的珍視,對美好的存念,對愛的向往。
遺憾,確實是有的。書稿我前前后后修改了不下20次,但并沒有傷筋動骨,只是在文字方面做了些微調。我起初信馬由韁,并沒有出版之類的想法,這也使得我少了些功利,多了些坦誠。但它的弊端就是,文字過于感性,缺乏思辨,缺乏理性,缺乏思想深度。雖然有遺憾,但我并不覺得可恥。
新安:你怎么看待村莊的大面積消失?
魏振強:村莊的消失是城市化和工業化的必然結果。是好還是壞,我無法作出判斷,也許只有時間可以回答。我是從村莊走出來的,褲腿上的泥巴沒了,但口音、口味和其他生活習慣中還有明顯的“村相”,這些與生俱來的印記也在提醒我:你是鄉下人,你不能背叛鄉村。
村莊不僅是具象的存在,也是精神的存在,它們是大地上的一個個鳥巢,我們祖先都曾是巢中的鳥,飛來飛去,最后飛入村莊旁邊的墓穴中。那些無聲的墓穴也是一個個鳥巢,藏著祖先的白骨。我也是從村莊飛出來的一只鳥。村莊即便消失,但只要我記得藏著祖先白骨的鳥巢,就會記得來路。
記錄曾經的“路過”
新安:你差不多一直是一個散文作家的面目,你寫出了理想中的文章了么?
魏振強:說實話,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作家,頂多算個寫作愛好者。在我看來,真正的作家應該是有獨到發現并有非凡創造的人,他所創造的文學作品應該具有恒久的力量,對社會有改變,對世道人心有改善、有莫大安慰。古今中外,寫作愛好者如恒河沙數,但能以一支筆影響時代和世界的人太少。
新安:你心目中好的散文應該是什么樣子的?
魏振強:散文的門檻低,但散文的高度無止境。知識、趣味、章法當然都重要,但思想、懷抱更重要,其中最重要的應該是真誠?!靶揶o立其誠”。文字的背后是人,人行于世界,如果有一樣東西無敵的話,只能是真誠。
新安:談談你自己的閱讀體會吧?
魏振強:年輕時的閱讀,隨意性、功利性比較強,基本上是依照自己的閱讀水平和興趣,之后對寫作發生興趣,便會選擇自己喜歡的作家,如魯迅、沈從文、孫犁、川端康成、??思{等等,這種閱讀還是缺乏系統性,對認知結構的形成有很大制約。年齡漸長,閱讀興趣和目的發生變化,最明顯的就是不再那么“功利”,更多時候是對世界、對他人了解的欲望增強了,比如歷史,人物傳記,自然知識等等,這些閱讀讓自己變得稍稍深刻、豐富,對寫作也會有裨益。
新安:你下一步的寫作重心是什么?
魏振強:寫作于我只是個愛好,或者說是個“透氣孔”,讓自己在庸常的生活中找到一個紓解自己、表達自己的通道。對寫作我并無野心。寫作是要天分的,我沒有天分。我以往的寫作都是隨性的,很多時候隨手寫隨手丟,像猴子掰玉米。后來和作家胡竹峰經常交流,對我有很多啟發,特別是寫作要有計劃性這一點令我印象深刻。近來有個計劃,也跟他的啟發有關,就是寫個“村莊三部曲”。接下來,我想寫另一本鄉村散文集,寫寫我所“路過”的村莊,那是中國鄉村的局部。如果這個能完成,就再寫一本鄉村小說集,嘗試以另一種文體書寫對鄉村倫理、人情的理解和認知。完成這個心愿,我就四處跑,去繼續享受“流浪”般的生活。
大皖新聞記者 李燕然
編輯 張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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